,城厢内外,喧传贴了许多无头榜文。里正见了,便忙到县令处报,谁知县令昨夜在钦差公馆伺候未回。赶到公馆时,说花厅院门还未开。原来这院门被胡仇关了。外面伺候的人,知道有妓女在内,关了门,自不敢去叫。那厨房的庖丁,见许久不来要菜,出去打听时,夹弄门关了。
听了听,外面寂寂无声,自不必说,是在那里于甚么勾当的了。越等越无声息,现成的酒肉,乐得大家吃起来,吃了个烂醉如泥,日高三丈,犹未起来。
及至外面伺候的人,见里正报说出了无头榜,榜文上说的是杀了安抚使和钦差,除暴安良的活,这才大惊。到门前窥探了半晌,不见动静,敲了两下,不见答应,益发慌了,用力撞了许久,把门撞开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钦差死在阶下,脑袋已撞成齑粉了。一个家人死在廊下,没了半个头颅。
夹弄口又是互相枕藉的,横了三个家人:各人头上都带着一支镖,一个是从脑门上打进去的,两个是打在太阳穴。花厅上死的是安抚使,首级抛在一边。
十多个妓女和县令,都拴在一处,眼光闪闪,口不能言,那县令更是满面血迹。
众人连忙过来解放,掏去口中裙布,一个个都已不能动弹。有两个妓女,竟是吓的硬直冰冷了。忙着到厨房去取开水灌救。开了夹弄门进去,看见几个庖丁,七横八竖的躺着,吃了一惊,以为都是被杀了;及至听得鼾声如雷,方才把他们乱推乱叫的叫醒了,忙着弄了姜汤开水,出来灌救,先把县令救醒了,抬回县署。里正忙着到合城大小文武各衙门去报,一时都到县署齐集。
县令一面诉说了昨夜各原委。里正呈上榜文。这才饬了通班马步快赶缉凶手,为时已经已午之交,胡仇等已经去的远了。
莫说这里慌做一团,忙做一堆的事,且说胡仇离了汴梁路,迤逦望北而去,一路上仍托为卖药。此时大水之后,居民多患湿疮,胡仇的药,甚有灵验,买卖倒也不恶。有时遇了贫病的人,他一般的施给医药,不较药资,因此所过之处,莫不歌颂疯道人的功德。胡仇隐了真姓名,只自称为“疯道人”。
有时疯疯颠颠的唱两阕“道情”,有时落落寞寞的默无一语。
一天行到了济南路。此地居民稠密,看看倒也富庶,就便觅了客寓安歇,寄顿了行李,便携了药箱,到闹市上摆起摊子来。慢慢的便有许多过往行人,围住了观看,胡仇演说了一番各种药品的功效,见无人来买,便敲起铜钲,装出疯态,口中说道:“‘道人四海可为家,茫茫何处是中华?炼成再造乾坤散,要觅英雄付与他。’自家疯道人是也。历尽名山宝利,采尽异卉奇葩,修合成药,普济世人。这且不在话下。年来于修合各药之暇,更炼就一服空前绝后之圣药,名为‘再造乾坤散’。奔走天涯,要觅一位有道之士。奉赠与他;争奈南北奔驰,都无所遇。今日初游贵境,知历下是我们中华古圣帝耕钓之地,山明水秀,或有奇人郁育其中,也未可定。说起这‘再造乾坤散’修台的药料,也极平常。不过用英雄眼泪一掬,豪杰肝肠全副,忠臣心一片,孝子魂一缕,烈士血一腔。这几味药,难得起来,天壤绝无;易得起来,人人尽有。被贫道采取齐全,炼成此散。并不卖钱射利,只求得一位英雄有道之士,便双手奉赠与他。唉!常言道:“说话赠与知音,良马赠勺将军,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今日再无所遇,贫道又要含泪出济南城去也。闲时编了几阕俚语‘驻云飞’,既然无人买药,不免唱来消遣则个。唉!甚的来由呀!甚的来由?
‘甚的来由?南渡偏安忘大仇。天地蒙膻臭,草木都含姤。休、酣乐眼前头,可怜身后。大好西湖,今日谁消受,索性把剩水残山一笔勾。
‘甚的来由?降表甘心奉寇仇。就道仓皇走,此日真巡狩。休、往事怕回头,痛心疾首。景炎、祥兴,统绪谁承后?只得把圣祖、神宗一笔勾。
‘甚的来由?举动拘牵失自由。残忍天生就,杀戮无停手。休、蹂躏遍神州,家倾户覆,地惨天昏,何处堪号救?无奈把子姓黎元一笔勾。
‘甚的来由?无赖衣冠等沐猴。趔趄戎、夷后,出尽爹娘丑!休、只要觅封候,甘居功狗,雉尾貂冠,尽得他消受!情愿把黼黻文章一笔勾。
‘甚的来由?甘为他人作马牛。赋税才输够,徭役还随后。休、倘不应追求,披枷带扭,子散妻离,谁个来援手?怕不把性命身家一笔勾。
‘甚的来由?忘却同胞敌忾仇。南北忙忙走,敢惜悬河口。休、有志总须酬,切休罢手,奋勇争先,莫落他人后!切休把父辱君仇一笔勾!
‘甚的来由?塞地充天满贮愁。国辱谁甘受?国难谁能救?休、好整你戈矛,男儿身手。锦锈江山,未必难仍旧!哪肯把赤县、神州一笔勾。’”
这七阕“驻云飞”,总名叫做“七笔勾”。唱完这七阕之外,照谱上还有一闯“尾声”。
当下胡仇才唱完了这七阕,那“尾声”还没有唱出来,人丛中便走出一条大汉来,对胡仇拱手道:“请问道长所炼之药,可曾分赠过人?像我要拜求一服,不知还肯施舍否?”胡仇举眼看时,那人身长八尺,气象凛然,仪表非俗,连忙稽首回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