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内,真是享不尽的荣华,说不尽的快乐。她父亲,只因在北京清苦多年如今得了这个优缺,自然弄了不少的钱。一年之中,被御吏奏参了三次。都有他丈人在京城里替他招呼,谁也动他不得。惠徵仗着泰山石敢当的势力,更放开胆子去做。到了第二年,三月初七日,正是花明柳暗之天,百鸟鸣春之日。江南佳丽之地,更觉得繁华。这一天正是惠徵四十大庆的寿辰,便在衙门里做起寿诞。所有京内外的官员,与惠徵相识的,见他炙手可热,谁不趋奉他,都赶着送礼道贺。惠徵便在衙门里大开寿筵。又传班子里的戏子,到衙门唱戏。真是灯红采绿,花开不夜之欢;纸醉金迷,人有无穷之乐。门前车马塞途,堂上高朋满座。那兰月打扮得花朵儿似的,在各处招待宾客。惠徵想起从前在北京是何等的困难,今日在任上,又是何等的荣耀。思前想后,自然乐得心花怒放,喜气冲天。笑得两张嘴也合不起缝来。正在欢娱之际,忽然一个家人,送上一封电报,是已经译好的,呈到惠徵的面前。惠徵一看,不由得脸上变成白纸一般,显出万种惊惶,十分悲痛的样子。蹬一蹬脚,身子向后一仰,连椅子带人,都跌在地上,顿时昏晕过去。吓得一班贺客,个个魂飞天外,摸不出什么根由。有的抢着上前去扶救,有的怕担责任,就乘着众人慌乱之际,一溜烟地跑了,家人们忙到后堂告诉太太小姐。佟佳氏闻报,忙带兰月兄妹三人,出来营救,叫家人取了药汤,将惠徵灌醒,只听得惠徵呱的一声,大哭起来,两眼泪珠,同泉水一般,漱漱地流个不住。那种惊惶悲痛的情形,不知为了何事,忙叫家人来问。那些家人,众口同声地说,大人因为见了北京的电报,忽然晕倒。佟佳氏忙叫家人将电报拿来一看,佟佳氏瞧了一半,忍不住珠泪交流,放声大哭。兰月见她母亲痛哭,忙上前劝慰。桂祥却将那电报夺在手中一瞧,瞧了一遍,大声叫道:“姊姊,大事不好了,咱们的外公,在北京城里病死啦。”
兰月闻言大惊,忙接过电报一看,果然不错,也觉得十分悲痛。顿时一家大小,都哭起来。惠徵在书房内,更是号淘不止,前后堂哭声震天那些贺客们,见了这种现状,也摸不清头脑,只好如鸟兽般,一哄儿都走得干干净净。寿堂之内,闹得寂然无人。戏台上的戏,也不敢再唱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惠徵便病啦,病了一个月,请医生诊治,将病治好,不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惠徵的晦气星,正照得利害。过了些时,京城里的御吏,见惠徵丈人已死,没有泰山之靠,便一本一本地奏参上去。常言说人在情在,又说是朝里无人莫做官。这时一般王公大臣对于惠徵,都十分冷淡。竟没有一个,替他帮忙。刚巧这一年秋天,芜湖城外,来了一只江御吏的官船,里面装着许多私货,被关上的稽查,查了出来,就将船扣住,不放他去。惠徵本来恨极了那班御吏,就罚了江御吏一千块钱,江御吏忍住了气,回到北京,京里有许多王爷大臣都和江御吏要好,便狠狠地奏参了惠徵一本,一口咬定他敲竹杠。这时惠徵正在失势之际,墙倒众人推,经不住几位王爷,一说坏话,马上就是一道上谕,将惠徵撤任,调省察看。惠徵得了这个处分,只得垂头丧气,带了家眷,回到安徽省城安庆地方去住着。照江御吏的意思,还要毒辣辣地再参一本,想把他押在按察使衙门里,清理关道任上的公款。亏得那安徽巡抚,也是同旗的,还彼此关照儿,惠徵又拿出整万的银子,里外打点一下,才将这极大的风潮平息下去。但是,惠徵这么一来,可受了极大的影响啦,但是做官的人,万经不住投间置散。惠徵闲了一年有余,差不多要坐吃山空。正在难受的时候,幸亏佟佳氏还有主意,劝他在抚台跟前,多献些殷勤,也好谋点差使。这时安徽巡抚鹤山,也是正黄旗人,看惠徵上衙门上得很勤,人也精明,说话也漂亮,常常替鹤山出主意。鹤山倒也渐渐地重看他,鹤山夫人,与佟佳氏也常常见面,叙起家世来,佟佳氏与鹤山夫人,还是一门亲戚,格外地亲热。这一年正是皖北一带,大闹水灾,寿州等处,蛟水大发。佟佳氏便劝惠徵,趁此机会,损出两万银子,办理帐务。又在鹤山做寿的日子,暗地里孝敬了一万寿仪。这一来,并并刮刮,把佟佳氏的金珠首饰,也送在里面。鹤山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便替惠徵上了个奏摺,说他精明强干,勇于任事便保举他会办全皖帐抚事务。惠徵渐渐又抖起来啦。满城的官员,谁不与他交结,谁不拍惠大人的马屁。只可恨好事多磨,天违人愿,徵惠的运气,真坏到一百二十分,鹤山的奏摺上去不到十天,上谕尚未下来,忽然鹤山大病,原来鹤山是抽鸦片烟的人,得了痢疾。这病叫烟后痢,是一个死症,没法可治的,三五天的工夫,就把个安徽巡抚,活活地送到枉死城中去了,遗缺交按察使署理,恰巧是惠徵一个对头。上谕下来,把山东布政使颜希陶,升任安徽巡抚。那颜希陶一到任,按察使便把惠徵如何巴结上司,如何不守官箴的话,说了一大遍。颜抚台大怒,就要上本奏参,惠徵得了信息,连忙求藩台讲情,才算免了一场大祸。但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抚台的面。惠徵仍然是老着面皮,天天上院去,颜巡抚总是置之不理。惠徵这一来,可真发急啦,赶紧预备些钱,走几位红司道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