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个人来,先去求具棺木,殓了弟妇再说。”秀才说:“此系何人?住在何处?”老者见问,叫声贤弟:
“说起此人天下晓,这位爷原籍燕地在渔阳。姓高官名讳廷赞,轰轰烈烈在朝堂。
广积阴功行方便,怜贫济苦悯孤孀。施舍芦席与棺木,不能嫁娶助成双。总是武将心慈
善,官高不傲性温良。这京中多少贫人沾恩惠,那个不知镇国王。所行的好事言不尽,
受恩人无由答报只焚香。祝求他桂子兰孙百世茂,夫妻福共海天长。待我去央烦他府中
傅总管,转达老王爷求助帮。把你这苦恼情节细细表,我管保不独棺木还要赠钱粮。愚
兄虽然想至此,素知你秉性孤高最好强。还恐你多心空计较,因此与你慢商量。可行可
止拿主意,小铺无人我事忙。”秀才还未回言语,转过佳人黎素娘。
素娘含泪上前说:“伯父指教的这条明路,正所谓昏夜得灯。母亲现今未殓,求口棺木,也免得露暴尸骸。我父岂有不愿之理?”秀才说:“虽则如此说,只是又要重劳你伯父,使我实实不安。”素娘说:“孩儿看他老人家也未必是施恩望报之人,爹爹到不如从直为妙。”老者连连点头说:“好位聪明姑娘,出言敏捷,将来一定有些福分,不知可曾许了人家么?”老秀才长叹一声,说:“若提起他来,又引起小弟一块心病。德薄无子,膝下只有他姐妹二人,长女嫁在本乡,我只说带他至京择一才郎招在家中,以娱晚景。不料变中生变,耽延至今,年已二九,尚然待字。这件事少不得将来还是求吾兄操心。”老者点头应允。
当下周老者急至松竹巷镇国府,见了傅总管,就把黎秀才求棺的苦楚代表了一番。傅总管原来与周老儿相识,遂让进房中,吃了茶,同至黎家看了虚实,方才回见老爷。原来镇国府舍棺木芦席有个旧规,却是高公吩咐过的:大凡有求者必须亲察确实,方许给与,不然恐为匪人所骗。当下傅成回府,进内禀事,正遇高公书房看书。傅成向前打千回话:“禀千岁:今有山东秀才姓黎,住在水月庵旁,家贫妻丧,求助棺木一口,请爷示下。”高公问:“你可察看明白?”答:“是小人亲自去来。”遂把黎秀才的景况细说了一遍。高公听毕,说道:“既是这般寒苦,死者虽然得了棺木,活者何以为生?为人须为到底,你可到库房支取二十四两银子,用四两买口棺木与他,那二十两叫他做个小小经营,还可将就度日。吩咐他不可浪费。”傅成答应,到了库上支了银子,同周老买了棺木,叫几个闲人抬至黎家,将那二十两银子亲手交付秀才。将高公所嘱之言说了一遍。老秀才这一番感激,一言难尽,向总管千恩万谢,托他在千岁面前致意代表。总管立饮杯茶,告辞而去。
老秀才得了银子,真是绝处逢生,买了一件青绢棉衣、一条素裙,布衾布褥,烦过周奶奶来帮着素娘,把陈氏装殓已毕。请阴阳择了吉日,雇两乘小轿,周奶奶陪着素娘,老头儿步行送出宣化门外,埋在德让左边。掩土已毕,大家回来,打发抬工人散了。素娘整了一桌酒菜,把周老夫妻让在上面,把盏道乏。老夫妻领了几杯,告知而去。自此之后,父女二人形影相吊,孤孤凄凄,是十分惨切。
此时正遇残秋候,冷露金风天气凉。素娘针指床前坐,秀士观书歪在床。阶前落叶
纷纷堕,篱下菊花点点黄。四壁蛩吟声断续,天高雁叫动人伤。他父女,愁度时光无令
节,薄粥淡莱过重阳。流光快,日月速,看看又到仲冬初。酒淡寒深不耐冷,心悲意懒
梦糊涂。雪散琼花陋室满,梅开玉蕊暗香浮。度残冬全凭针指帮薪水,又到了冬至阳生
气候舒。处节至,庆新春,火树星桥爆竹鸣。东邻歌唱西邻醉,南巷繁华北巷丰。惟有
孤单双父女,垂头落泪在房中。菜羹米饭过新岁,炉香盏水敬神明。九九尽,春又来,
碧水东流桃杏开。清明祭扫无车马,也只好望空焚纸尽哀怀。又谁知秀才脚气逢春犯,
这一回十分利害起不来。连着那饮食汤水都不进,这不就吓杀黎氏女裙钗。佳人怕,暗
悲伤,又虑天伦又想娘。芳怀委婉愁千缕,杏脸常湿泪千行。金钱刺处心随痛,素线牵
时恨共长。为愁薪水勤针指,强理残绒倚绿窗。见天伦伏头不起恹恹睡,气短神虛面色
黄。这佳人提心吊胆身旁坐,只见他慢慢睁睛唤声素娘。
老秀才沉睡多时,忽醒转来,眼望素娘,叫声:“我儿。”素娘连忙答应,问道:“爹爹有何话讲?”不知秀才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傅总管托访名姝 黎素娘甘守侧室
且说素娘见父亲这一次犯的利害,饮食少进,面容消瘦,还有些昏沉模样,不免心中害怕,守在身旁,总是流泪。老秀才也自觉沉重,对素娘说道:“生死乃一定之数,我儿不必伤心。你去把你周伯父请来,我有要紧话说。”索娘说:“大街上孩儿怎好出头露面?”秀才说:“你从门缝张看,他若出铺,你隔门唤他便了。”素娘依言站在门内,等了多吋,只见周老者自东而来。素娘把他唤住,一同进房。看见秀才面容黄暗,病势恹恹,叹息不已。素娘说:“求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