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见新媳妇美貌端庄,十分欢喜。画堂设筵,黎夫人、冯姨太太、吕夫人女眷陪岳府二位,少夫人女眷陪岳府送亲的诰命赴宴。高公、杨公、任义士、二位杨少爷与诸亲友陪送亲官客,大庭饮宴。觥筹交错,乐奏笙簧,日逢双喜,欢畅不尽。
且说翰林寇爷把三位夫人迎聚到家,刚完了自己的喜事,太原公也来迎亲。又打发妹妹上轿。这一番繁华热闹,真是花团锦簇,翠绕珠围。这三处的喜事,也不知叫说书的说那一处的才好。依我说,说书的只有一张嘴,听书的也不过两个耳朵,一口不说三处话,两耳难听八面书,莫如一言括百语为妙。三家的三对夫妻,八位新人,真是郎才女貌,夫俊妻杰,团园喜庆,其乐如何?
光阴似箭,不觉到了满月,恰是新正,又逢上元佳节。各家接请姑爷、姑娘回门。先是翰林府接了太原公曹爷、节烈夫人琼花小姐,邀宾请友,宴会三天,方才送去。岳府也把还乡侯双印、明义夫人瑶仙小姐接去。镇国府内,大开东阁,款待娇客,后堂内黎夫人、吕夫人、冯夫人、李氏太夫人、二位少夫人陪梦鸾小姐、吕小姐、郁淑人,大家宴毕,闲坐吃茶。只见侍儿来禀:“今有任二奶奶车到。”千岁吩咐叫夫人迎进堂内,以礼相等,不可简慢。黎夫人闻言,连忙起身。梦鸾小姐也就站起,母女迎至义门,让进李氏。执事仆妇从箭道中把两个老婆儿合铁郎、银姐都让至别室去了。
李氏这里随黎夫人、高小姐进了中门,上了甬路,抬头一看见了这哧哧威威的大房舍,千门万户,不知从那里走才好,着实腼腆忐忑,拿着步儿,弯弯曲曲,走了好一回方到中堂。正院台阶子到有七八尺高,走着甚觉费力。心中自忖道:“这是娘的咱儿咧,想着在家合他大妈轮班儿看麦场,一天跑了三四十趟也不觉乏,怎么这几步道儿就使的慌了?这不是贱吗?不要喘,看别人笑话。”正想间,只听得娇滴滴一声叫道:“客来了,客来了,丫环看茶,快去,快去!”不知什么人在半悬空里嚷呢。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绿毛小鸡子在一个珠红架子上叫呢。暗喜道:“他们京里真是奇特,小鸡子不但颜色各别,还会说人话。站住,站住,别怯了。我记的逛庙去看见那卖针的有个八哥儿会说人话,那可是黑毛儿的,不用说一定是叫作七哥儿。且住,可是他大妈说的,认不真的物儿莫说,管他是七哥儿八哥儿的,好歹别溜了嘴。”又听噹的一声钟响,“可罢咧,这房后头还有庙不成?可不大方便。”走进堂房,丫环打起帘笼,黎夫人、高小姐连忙让进,李氏拜了一拜,说:“老太太走罢,小太太请罢!”那些丫环仆妇不敢笑,只把脸别转了。黎夫人道:“贤侄妇不要这般称呼,我家千岁与令夫君已经认义,老身斗胆讨大,这是小女,应以姑嫂相称了。”李氏说:“哦,他三叔是你老煞也?”黎氏说:“那是小儿。”李氏这才省过来了,又拜了两拜,说:“大婶子、他大姑,同走罢。”於是进了内室,冯夫人、吕夫人、无佞府的老少夫人、吕三从、郁莲英一齐站起。梦鸾小姐逐位告诉,彼此见礼,大家归坐。黎夫人主位相陪,丫环端上茶来。
李氏接茶,看那茶犹如白水一般,无有茶叶,只有几根针细一般的草棍子在盏里飘着。端起来喝了一口,却香得了不得。又看那房中的摆设儿,也不知叫什么名色,也有红的,也有绿的,门槛上挂着两把焦黄的大秤勾子,桌子上白石头小盆儿里栽着几头开花儿的大蒜。又见这几位夫人、小姐,一个个金装玉裹,五彩缤纷,满房中霞光缭绕,瞪时把眼睛照花,不知怎么才好。众人盘问话儿,只得勉强答应了几句,满心里惦着要问问丈夫,又不好问。忽又想起孩子们,“咱儿没跟着我进来?”遂向一个丫环问道:“我们哥儿姐儿怎不见来?”丫环说:“姑娘、相公、两个老妈妈早都有人领到那房里吃点心去了。”李氏说:“他们离不惯我,看他们哭,烦那位大姐叫我们老王、老张抱他两这里来罢。”黎夫人道:“好生哄他过来。”
丫环奉命连忙去,不多一时来上房。老张拉着铁儿走,老王抱定小姑娘。两个老婆把房进,抬头举目细端详。但只见老少夫人好几位,封宾封坐饮茶汤。有几位缟素衣裳年半百,容颜清秀貌温良;有几位年少夫人多俊俏,宫裙绣袄带飘扬;那几位一老一少居主位,凤冠霞珮起光芒;这一位年纪约有四旬外,杏眼珠唇玉面方;那一位樱唇翠黛芙容面,目如秋水露神光。与伏氏,登地间魄散魂飞着了忙。任婆翻身朝外走,大叫有鬼体筛糠。伏氏立刻黄了脸,体软身摇靠在墙。任婆把银姐扔在地,两脚如飞奔外堂。一交绊倒跌出去,滚下台阶遍体伤。一阵昏迷身不动,紧闭双睛把口张。李氏忙把孩子抱,口内叨叨骂老王。梦鸾小姐忙站起,举目回头看老张。猛然认出是伏氏,这佳人一阵心慌脚步忙。向前双手忙拉住,由不得悲感交集叫声娘。“只说母亲遭水难,一向飘流在那乡?却是因何得至此,快把情由表一场。”这小姐手拉儿连声问,那伏氏刀搅柔肠心内伤。满腹中千言万语难出口,伸双手抱住佳人哭恸伤。黎夫人先前未理会,此时方才醒了腔。李氏喝喝哄孩子,一边坐下脸哭丧。康氏夫人吕小姐,心中不解闷心慌。郁氏莲英猜八九,口中长吁叫上苍。冯氏参透其中意,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