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连颠带跑进庄去,奔至了一座篱门把步停。
守志心内着急,忙忙跑至庄头第一家门首,坐北朝南三间旧草房,一带篱笆七长八短,望里都看的见。哑叭也不管好歹,用手拍着门,口中不住的哈哈,惊动这里边的人。
你道是谁?这里叫作前安镇,属卢龙县管,此人姓单双名守仁,就是此处的良民。祖父务农为业,有他父亲单修本在日,也还衣食丰足。这单守仁幼年也读过几年书,虽不大通,在庄农人家也算个提得起笔来的人物。不料自他双亲死后,交了败运,一般的禾稼,偏他的不收,时常不是有病就是有事,三五年中,把个小小的产业花了多半,只剩了几亩薄田,将就度日。谁知又灾星照命,害起眼来,医治不好,疼来疼去,两只眼都长出螺蛳盖来,把一双瞳人罩住,视物不见,成了一个废人。成郎又小,平氏妇人家有甚能为?又不上二三年的光景,那几亩薄田也推出去了。无以为生,少不的习学子平,每日出去游街算命,赚的多来吃上三餐,赚的少了吃上两顿,赚不来的日子只好三口儿忍饥。这日早间出去,算了四五十文钱,买了半升粗米,一束山柴.熬粥吃了,指望出去再算上几卦,弄顿晚饭,不料又下起雨来。看着天晚,雨又不止,那成郎哭哭啼啼,只说饿了,平氏耐着性儿抱在怀中哄着他,单守仁坐在一边,听着甚是难受。
单守仁怜妻疼子心中惨,长叹一声叫老天:“瞎弟子前生造下什么孽,终日家如在阴
曹地府间。不如早死得乾净,免的受罪在人间。独自一人还罢了,偏有那娇妻幼子把心
连。”说着又把贤妻叫:“你听拙夫几句言。目今已至深秋候,再挨半月是冬天。一日两
餐且不足,你想么那有冬衣布和棉?饥寒怎把严冬度,咱三口儿一定赴黄泉。与其一处同
守死,不如活变且从权。贤妻你才二十九,三十未过是青年。寻一个年貌相当良善主,
把成郎带去在身边。孩儿也可得活命,我也得些财礼钱。彼此免受饥寒苦,咱们三口尽
安然。贤妻既念夫妻义,替我抚养小儿男。成人是我一脉后,感念深恩重似山。听我良
言如此作,就算你疼夫将子怜。奉劝贤妻休固执,不可痴心还像先。除了此计无别策,
势到了至急为难万万难。”守仁说至伤心处,这不就痛坏佳人平佩兰。
平氏听得丈夫之言,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哭了半晌,方才说出话来。
悲声惨切呼夫主:“苦苦逼奴是怎的?这话说了好几次,絮絮叨叨今又提。你今虽然
身贫苦,难道说不念糟糠结发妻?冻死饿死都是命,何苦活散与生离。奴家虽是庄农女,
也知妇道贵从一。三贞九烈不必说,四德三从也自知。好歹和你一处混,至死不作二人
妻。你只说得些财礼救眼下,要知道将来也有用完时。到那时饥寒依旧亲人散,只身独
自更孤凄。倘有个头疼脑热谁伏侍,那一个与你缝补破衣?双目失明难动转,自己又不能
煮饭吃。劝你不必胡思想,宁心耐性强执持。熬的孩儿成人后,他自然养活亲娘瞎老子。
即便到了尽头路,情愿同死在这屋里。自今再要说此话,我寻个无常先告辞。”守仁听得
妻子话,纷纷落泪把头低。平氏正自劝夫主,只听得吧吧声响打门急。
平氏擦泪,隔着破窗一看,只见一人站在门外,怀中抱着个红物,手拍篱门,口中大声的哼哈。守仁说:“你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叫咱的门呢。”平氏说:“我看见了,是个哑叭,还抱着孩子呢。他那意思怕是要避避雨儿。”守仁说:“你快放进他来,一个残疾人又抱着个孩子,大雨地中,那不是方便?”
平氏闻言,连忙走至堂屋,问道:“你可是走路的,要避雨么?”哑吧点头儿。平氏开门,一同进来。守仁也走在堂屋说:“哑大哥,东屋里坐了罢。”哑叭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瞽目,年约三旬上下。那妇人面容端好,穿一件青布旧衫,虽然补纳,却十分的乾净,看光景知是两口儿。遂把公子放在东屋炕上,回身走出,向守仁、平氏一面哼哈作揖。平氏还着礼说:“夫主,哑大哥与你见礼呢。”守仁连忙还礼说:“我是个失目之人,多有怠慢。我到好笑,一个失目,一个咽哑,今日有缘会在一处。我会说话又看不见你,你看的见我又不会说话,也不能盘桓盘桓。大哥,那屋里坐罢。”哑叭点头含笑,走进房来哄公子。
摸了摸,土坑冰凉无暖气,周围墙壁挂灰尘。粗使家伙无一件,那地下只有湿柴十
数根。窗櫺无纸芦席垫,一领蒲帘配破门。哑叭点头心暗叹:“看他这般光景比我贫。”
思思想想天将晚,那雨儿滴滴点点到黄昏。“这炕冰凉怎么睡?只怕冰坏小官人。我何不
脱下衣衫铺上了,小被儿严严盖在身。我坐在里边将风挡,将就一宵到早晨。”哑叭想毕
上了炕,灰尘掸去解衣衿。打扫乾净铺盖好,卧下了临凡东斗星。将身斜倚南窗下,睡
梦留神加小心。不觉的天晴雨止东方亮,只听得平氏西屋开了门。
次日天明,哑叭起身,见红日东升,天已大晴。平氏开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