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叭哈哈了几声,作揖致谢,回身抱起公子,出门而去。单守仁因昨未得晚饭,饿的体软心慌,还在炕上躺着。听的哑子去了,遂问平氏道:“外面晴了么?你烧点热水我喝几口,洗洗脸儿,好出去作买卖。”平氏说:“天虽晴了,只是地下泥泞的狠,如何走的?你且等等再去,我先烧水。”说着走进东屋来取柴。一脚踏着一件东西,弯腰拾起,沉重非常,却是一个破口袋子,里边沉甸甸的不知何物,倒出来一看,手巾包裹,打开手巾,却是一锭黄金、两个元宝。平氏忙忙走至丈夫面前说:“你摸摸个东西,必是哑叭掉了去的。”守仁伸手一摸,大惊道:“不是他掉的是谁?你可看见他望那个方去了?”平氏说:“上了山坡,望东北方去了。”守仁说:“你快拿我的明杖来,待我赶上还他。你想他一个喑哑之人,抱着一个孩子,行此远路,又不知他为着何事;况且又是掉在咱家,并非失手于路上,倘有性命之忧,岂不是咱们的罪过?”平氏说:“你我虽贫,此不义财帛。夫主之言最是,料他去尚不远,快去追赶。”说着递过明杖,单守仁忙忙出门。仗着是自幼儿走熟的路径。
他这里拖泥带水朝前赶,口内高声叫哑兄:“快些回来有话讲,丢了东西且慢行。”
一面赶着一面喊,上了山坡足不停。虽然当年是熟路,怎奈他双目失明记不清。又搭着
山石拌脚泥沙滑,又是个偏坡不好行。荆棘牵衣树阻路,转弯的去处是深坑。脚下一滑
站不稳,哎呀不好,翻筋斗跌了个倒栽葱。一跌溜在坑里去,跌的他两耳生风遍体疼。
定性多时扎挣起,口内长吁叹一声。
未知守仁怎生得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十六回
第十五回 守志守仁轻财重义 黎氏伏氏醉死梦生
且说单守仁因赶哑叭跌入坑中,幸喜这坑中土多石少,又着了雨。泥是软的,虽跌了一下,却不曾受伤,不过昏了一回,就醒将过来。只得站起,明杖也不知那里去了,少不得慢慢摸着寻找出路。止望爬了出去,怎奈脚下又滑,又有许多碎石子,摸在这里,摸在那里。不是碰在树上,就是撞在荆棘上,扎的两手生疼;不是被石子绊倒,就是被泥水滑倒。这坑有丈数多深,刚刚摸着一块石头,遂用手拍了结实,尽力望上一扒。谁知那块石头一半在土中盘着,被雨淋湿,一个人望下一曳,如何擎得住?咕咚一声掉下来了,把个单守仁跌倒。弄的浑身泥水淋漓,犹如打泥母猪一样,在这坑中转过来转过去,爬起跌倒,再也不得出路。
一连数次皆如此,跌的他怒满胸膛冒火星。翻身坐在尘埃地,大叫:“苍天在上听:
单守仁平生未作欺心事,为什么诸凡雪上又加冰?拾的金银不吞没,恐因财物把人倾。急
急赶来非歹意,到惹的神天见怪灾星。掉在这里出不去,总然喊叫有谁应。从昨至今未
吃饭,饿的我阵阵烈火把心攻。我若是作歹为非该现报,难道说好事也不容瞎子行?何时
才等人来到,妻子受饿在家中。又想起家中光景实难过,活在人间待怎生。半路失明成
废物,料想发迹万不能。何必单等冻饿死,另去投胎是正经。”守仁越想无出路,一腔怨
气把心攻。翻身站起身朝后退,一头碰去拼性命。谁知碰在荆棘上,刚好刺的右眼睛。
哎哟一声痛难忍,鲜血直流满面红。
只因这一扎,却扎出奇闻来了!他拾金不昧,这一段阴德非小,登时上帝垂佑,赐福消灾,现示其报,那荆棘尖儿不歪不偏,恰恰扎在单守仁的右眼珠儿上,把一个螺蛳盖儿轻轻挑去,露出瞳人。那一汪余血,合着服泪流了下来,疼痛难当,也顾不得寻死,一屁股坐在地下,抚着眼不住的擦泪,口中声唤连天。半晌止了疼痛,只说:“罢了,罢了!这一扎越发的瞎了!”口中说着,把眼一睁,“哎呀!我怎么看见东四了?是了,是了,想必我方才是碰死了。记得素日作梦时都看的见,这死了与作梦一样,一定是死了,死了!”复又东瞧西看一回,见那山石树木明明都在目前。犹疑半晌,不知是死是活。“哦,有了!听得人说鬼不知疼,我何不试试?”遂把个手指头放在口中用牙一咬,咬个生疼,心中欢喜非常,大叫道:“我可好了,真不瞎了!”咕碌跳起来,面南跪倒。
响头不住连连叩,阿弥陀佛念千声:“老天果然有报应,今日如出地狱门。方才弟子
多冒渎,枉生抱怨是胡云。该死该死真该死,求恕无知草木人。念我贫穷无可报,也只
好早晚磕头答圣恩。从此分外存忠厚,自有昊天看的真。”拜罢平身忙站起,看了看,上
下浑身泥水淋。帽子踏到泥里去,明杖跌折两半根。自己点头不住笑,叫了声:“两世为
人单守仁。若不是这点善念蒙神佑,怎得枯木又逢春。”他这里自言自语惊又喜,忽听得
喊叫之声震耳轮。
这来的正是哑叭任守志。原来他从单家出来寻找饭店。到了前安镇大街上饭店中,哄着公子吃完了饭,走堂的算了帐,要拿钱开发。伸手腰中一摸,不见了口袋子,这才想起来昨日脱衣与公子铺盖,一同放炕上,忘记带上。不由吃了一大惊,登时心头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