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顷刻送至天津卫,见了乡宦归家的家眷船。
原来这只船是一个山东的进士,在丹徒县为官,任上病故,夫人扶柩归葬,泊船在此。这日老院子刚然起身,立在船头上,正与两个船家说话。只见水面上飘了一个人来。老院子说:“你们快来捞救这个人,岂非一件阴功?”船家说:“大清早救上来,万一是个死的,岂不悔气?”老管家只是着急,叫他救,船家又不肯。正说之间,只见舱中走出一个丫鬟来,说:“夫人说,叫你们救上来,要是活了,每人赏银一两。”船家听说有赏,齐声应道:“夫人吩咐,小人等遵命。”忙取钩竿,看着那人飘摇飘摇凑了船来,这个说:“好生奇怪呀!这样的紧溜,他为何消消停停儿的飘来?你是等着我救哇!”那人说:“原来是个女娘子。”
说话间,到了跟前,二人一齐伸手,用勾杆搭住衣服,老院子也帮着用力钩竿拉上船头。这个说:“好,好!还有气息呢,只怕活的了,咱们要得赏咧!”又只见舱中走出两个丫鬟来,说:“夫人吩咐,既是女子,有的气息,叫我们抬他进去呢。你们闪开。”两个船家连忙躲过一边,丫鬟向前,抬入舱中。夫人说:“快些与他换上干衣,用被包裹,再把热汤灌下一碗,把他坐定,慢慢呼唤。”丫鬟答应,一个人取姜汤,一个去换干衣。一面说:“夫人请看,这女子非失足落水,却是有心自尽的,这衣服都是用线缝在一处。说话间,换了乾衣,灌下姜汤。夫人说:“好生扶定,叫他慢慢醒来。”
他虽然一怒横心寻自尽,幸有那柳仙的法力暗中帮。口内并无一点水,身体全然未
受伤。胡胡悠悠合二目,就是那冷水侵肌遍体凉。开水姜汤喝下去,浑身穿上暖衣裳。
魂还气转神归舍,开眼犹如梦一场。但见自身坐在船舱内,左右相扶人一双。有位佳人
床上坐,罗帕包头似病妆。看罢不由心纳闷,疑惑不定暗思量:“曾记得我与秋月离家下,
同在河边话短长。舍命横心身赴水,怎么就胡里胡涂到这厢。床上那人多面善,仿佛见
过在何方。这些人不知是人还是鬼,令人纳闷好彷徨。”黎素娘,惊疑不定胡思忖,只见
那夫人有话问端详:“娘子不必心惊异,贵姓高名住那方?这是坐船从此过,看见尊躯浮
在江。令人捞救回阳世,这也是前缘幸遇巧非常。有何为难寻短见?只管实言却不妨。果
若情有可原处,待我从中作主张。”素娘闻言如梦觉,未从启齿泪千行。说:“多蒙大德
将我救,枉负恩人心一场。处此之时终是死,说起情由痛断肠。妾身原籍曲阜县,跟随
父母到京邦。父名德谦叔德让,妾身名为黎素娘。我的父受恩感念高千岁,聘去镇府内
作偏房。”素娘之言还未尽,但见那位夫人扑下床。向前双手忙抱住,悲声惨切泪汪汪。
叫声:“贤妹想杀我,再不想,今日相逢在这厢。不必惊疑再细认,我是你姐姐黎淑娘。
自从那年离别后,眠思梦想暗神伤。徐明已死音信断,关山相隔路途长。那年你姐夫中
进士,接请合家上汴梁。指望骨肉重相见,令仆人寻访踪迹日日忙。好容易遇见周老者,
才知道叔父爹娘命已亡。说你聘在镇国府,上和下睦甚安康。又要高府将你看,听得说,
归葬诰命转渔阳。后来儿父点县宰,跟随赴任度时光。在外宦游这几载,你姐夫身得重
病见阎王。愚姐扶柩归故里,前日得了个遗腹小儿郎。泊船在此雇乳母,才得相会在长
江。闻你际遇十分好,贤妹你生来性格最端庄。却因何事寻短见,快把原由表一场。”素
娘大恸才要讲,旁边走过小梅香。
两个丫鬟一齐劝解说:“夫人今日与姨太太相逢,乃是喜事,再者夫人尚未满月,岂可过于伤感?天气又凉,且请上床温暖温暖,与姨太太慢慢叙话,岂不是好?”姐妹二人这才止住悲啼,携手站起来,叙礼归坐。丫鬟送上热茶,二人慢饮谈心。
素娘把那别后数年,自进高府直至今日之事,从头至尾哭诉了一番。淑娘听了,伤感不已道:“咱姐妹一个样的命,我是半路亡夫,你是中途失子。”素娘说:“姐姐若较之小妹还强一倍。姐夫虽然去世,尚有外甥,抚养成人,便是你老来之靠了。”淑娘说:“血泡赤子,那里就指望的了?这不过听天而已。就是双印外甥,细听贤妹方才之言,也还有几分指望。满月时既有真仙下降,与他治好胎疾,这孩子必非凡器。贤妹你想,那有个无福无寿之人,惊动神仙点化?你在昏愦之间,未尝细想,这一跳水未免猛浪些了。”素娘说:“侍儿秋月亦曾以此相劝。但姐姐不知,丢他之时,合家惶惶,郑昆差许多人分头去找,求签问卜,无所不至。求得福缘庵观音灵课十分吉祥,曾有月内骨肉重逢之言,就只是第三句‘奸字引’三字令人难解。”淑娘说:“卦语既是吉祥,何故寻此拙见?”素娘说:“小妹因见了这个卦语,安心耐性,自八月十八日等至昨日九月十六日,整整二十八天,也不见个喜信。着急无奈,夜晚求吕仙,果得一梦,见吕祖说:‘若要重逢,除非死后。’小妹因此绝了念头,所以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