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人杂症中可有这等猝死之病么?”董二老爷把宋四的手验了一遍,问道:“此人可是头晕心慌,一身冷汗么?”苏公道:“禁子回禀说,他正然吃饭,猛然跌倒,冷汗如浇,口吐涎沫,就断气了。”董二老爷闻言,闭目摇着脑袋参想了多时,拍手道:“是了,是了?这人乃是火脱痰绝之症。彼时若有明人在旁,不容他跌倒,急急搀架起来,不松手的扶他行走,将清痰降火之 与他服下,百中还可活二三,这是万病中第一个恶症,最令人措手不及,所以往往不救。学生方才细看了他面色,明明是个紧脱无疑了。”苏公听了董二老爷这番议论,也就去了疑心。董二老爷吃了茶,道别告辞回去。
苏公遂即打轿上朝,到了午门,知会守门太监,内侍传宣出来:“万岁召国舅光明殿见驾。”苏老爷随旨而进,参见已毕,俯伏奏道:“臣遵旨宽刑,令宋四调养,伤痕渐渐平复。不意今早猝然而死。臣亲验数次,遍体无伤,皮色不改,又非中毒,太医董测断为火脱痰绝之症,现今未殓,乞圣意定夺。”
神宗听毕苏公奏,紧皱龙眉不作声。宋四今日暴病死,这宗公案怎得清?欲待去召高
廷赞,活口身亡无证凭。真假未辨轻拿问,到只怕屈了忠心为国臣。一面之词难作准,
免不了百官议论朕不明。欲待不究这宗事,谋反大逆岂非轻。神宗越想无主意,宝座上
半晌方才吐玉音。吩咐国舅且暂退,命内侍口传圣旨召四人。太监领旨出宝殿,乘马如
飞走不停。召的是侍郎闻锦吕丞相,汝南王与保国公。二文二武将朝进,拜舞山呼叩圣
明。神宗爷吩咐平身命赐坐,敬礼宰辅叫先生:“今召卿等非别事,为的是边军告密事一
宗。这而今宋四卒死无质证,真假虛实终得明。斟酌善处寻国典,众卿与朕设调停。”天
子说毕一夕话,汝南王离坐躬身把主称。
郑老爷口呼万岁,奏道:“依臣愚见,镇国王断无此事,莫如暂且勿究,急急传谕各府州县,要路添兵,紧守严防。等至来春,便见分晓。宋四曾云来春举逆,若来春无事,则宋四之言不实可知矣。”侍郎闻锦与保国公一齐说道:“老千岁所见极当,我二人亦愿将禄位保高廷赞不反。”天子道:“镇国果无此事,迟缓几时,倒也罢了;如果是实,岂非养虎贻患么?”保国公与汝南王闻爷齐呼万岁,奏道:“圣意不安,且候至来春,如镇国王果有叛情,请先斩臣等三人之首,以正误国之罪。”天子未及开言,只见吕相从容说道:“汝南王,保国公,闻国舅所见虽高,不过是察高镇国素日为人,又恐折了国家栋梁,故以身家相保。这固然是三位大人爱主忠心,就是学生愚昧之见,凭高延赞所行所为,也未必是造反之人。只是一件,无风之水未必起浪,宋四此举亦有来因。镇国离乡已十馀年,知他近况如何?所以学生心中也不敢作准。虽料其未必有,亦不敢断其必无。且主上江山要紧,若缓至来春,万一鼓噪而进,那里斩了二位之头,亦不能退逆贼之兵,奈何,奈何!宋四虽死,口供尚在,这段公案若不勘审,何以得明?”三位见他说得有理,一齐点头称是。天子闻道:“丞相何以处之?”奸相说:“依臣愚见,趁此形迹未彰,不可降旨拿问,也不必遣使察边。我主另点雁门总镇一名,召他回朝,即交锦衣卫审问。御史苏端判事如神,必能断明真假。若果无罪,释之未晚;真有逆谋,即行问罪,亦免的养成大患,追悔无及矣。臣言已尽,伏惟天鉴。”当下神宗点头准奏,即点宁波侯海静为雁门总镇,召镇国王回朝。钦差太监同璧,临行天子亲嘱,命他至彼细察宋四私逃之故,暗访高廷赞叛谋真假。
那老公乃是宁佐的心腹,与吕相都是一气,领旨出朝,与诲老爷一同起身,不日到了雁门。高公率众迎至帅府,读了圣旨,交割了兵符,即便摆宴款待了钦差、新镇。次日与同老公一同起身,将校兵丁送出六十里之外,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镇国王为国忘家十二载,受尽了千辛万苦与风霜。三十七岁离故土,四十九岁转回
乡。方去时掩口髭頾如墨染,这而今五绺乌髯尺半长。一路上庄村店道多更改,相识人
高年故旧赴泉壤。这老爷途中走着增感概,吊古思今心暗伤。那日走至燕地界,斜抄南
道过渔阳。郑安宁马上躬身呼千岁:“老爷在上听端详。何不多行二十里,北路便过麒麟
庄。顺便到家通个信,路过瞧瞧也不妨。”老爷摇头说:“不可,我本是奉旨回京朝帝王。
未到龙楼参圣主,怎敢先去探家乡?岂不闻禹王治水整九载,三过其门不进房?虽然不敢
比贤圣,为人臣,先公后私礼应当。”安安不敢多言语,急忙顿辔把鞭扬。在路行来非一
日,冬至方得到汴梁。郑安宁先押行李到杨府,高老爷掸尘伺候在朝房。同太监进宫复
命夹缴旨,正遇着神宗天子在昭阳。深宫午宴刚完毕,只见那回事的宫人跪在旁。
“启上万岁,今有司行太监同璧回朝复命,在宫门外候旨。”天子道:“宣来见朕。”侍儿答应一声,不多时同太监随旨而进。参驾已毕,俯伏奏道:“奴才奉旨到雁门关,将镇国王高廷赞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