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黄又瘦,颏下长垂五绺髯。义仆至此心如
碎,扑到跟前仔细观。这才认出是恩主,哎呀爷跪倒在面前。目中恸泪纷纷滚,手抱磕
膝哭软瘫。高公一见心难受,说不得丈夫有泪不轻弹。强忍伤心开言道:“郑昆不必你伤
惨。如得重逢即是幸,我这里肺腑深谈有万千。快些起来我问你,家中日月可如先?小姐
到家好不好?夫人行为愚与贤?怎么丢了双印子,素娘几时赴黄泉?”都只为杨义探监常来
往,所以高公知的全。苍头见问如刀搅,遂把那已往情由细细谈。就只未说小姐病,伏
士仁欺心之处未深言。为的是主人正在尤愁际,何苦又多添烦恼与牵连。高公听毕将头
点,口内长吁暗叫天:“念弟子,求天告地非容易,为的是祖父香烟接续难。幸得一子能
接脉,又谁知空喜一场火化烟。我若不去平塞北,那有这夜晚丢人事一番。还是我善少
德薄行未到,也只好由天听命度馀年。”这老爷自叹自嗟伤不已,只见那禁子张荣走近前。
禁子进房说:“外面来了一位少年,同着一位相公,看望老爷来了。”
说时,伏准与郑安宁一同走进房中。安宁一见主人这般形容,不由心似油煎,跪倒面前,恸哭不已。伏生也向前叩拜。高公说:“贤侄请起。为我受此风霜劳碌之苦,且请坐下,忙忙叙话。”伏生站起复又作揖,坐在一边。高公定睛细看,见他身材长成,面色红白,到也带几分秀气,只是出落的眉目含情,眼光如醉,明带一段惹草招风、浮浪的光景。老爷沉吟暗想道:“细观此子面貌,再味郑昆方才之言,料他未必是个忠厚孩子。我家有这样人久住,只怕往后不免是非了。”高公又想了一想,把心一横,自叫自己:“高某哇高某!你自己的性命如今尚且如丝悬瓶。不知几时坠地,暂留这口气在,为的是等个水落石出,沉冤得雪,保的祖父清名不朽,就是我高门之幸了,那里还顾的许多?”想至其间,万虑皆消。向伏生说道:“吾闻贤侄已人爨门,何其幸也!过年乃是大比,何不发愤读书,倘得连登及第,亦不枉老朽一番仰望之意。”伏准躬身连称如命,又说道:“孩儿此来,原因梦鸾妹子闻大人被冤之信,急要改妆来京,叩阍上本,代父鸣冤。我想他乃深闺弱质,怎好出头露面?孩儿既在膝下,即是亲生的一样,故连夜赶来,不惜一死,明日与大人鸣冤便了。”高公摇头道:“多承美意,这倒不消。今有苏、吕二公一同保奏,蒙圣恩免死不究。发岭南为军。圣旨已下,理宜遵行。再者原告已故,这冤枉从何处辩起?心领盛情,千万不可造次。我明日起身南去,贤侄与郑昆急急回家,我有一件大事倒要烦贤侄费心办理办理。”伏生道:“有何事体,大人只管吩咐,孩儿遵命。”高公道:“因小女梦鸾自幼许配与江南寇翰林的公子为室,明年寇公子来京赴考就亲杨义送他至燕,那时就在咱家拜堂入赘,待过一月,将家资所有分半为奁,着人送他小夫妻回南。了我这一件心事,我就死在他乡,九泉之下也是暝目。”
伏士仁听了高公一夕话,趁势开言把老爷呼:“梦鸾妹子这件事,我姑母时常为此费
踌蹰。闲中叙话言及此,我妹子无语低头只是哭。娘儿俩意合缘投相敬爱,不亚如怀中
美玉掌中珠。太太说:眼前只有他一个,怎舍得远嫁他乡万里途?怕的是急切之间难见面,
牵肠挂肚想何如。到将来老病着床空盼望,总有那便鸿难寄紧情书。止望着倚靠终身成
半子.好与他共掌家园享后福。”高公听毕微微哂,说:“你姑母果然高见不糊涂。难为
他宦门之女王侯妇,似这些不经世故忒粗疏。爱子之心人皆有,须把他义方教训指迷途。
但晓私恩亏大道,何异居槽牛舐犊?别作良图权变话,可笑他公然开口竟说出。自古道:
一与之齐偕老死,纲常干系岂轻忽?古圣贤存亡尚且心不易,那有个为怕途遥自反覆?这
意思莫非将女重择配,毁却前盟另寻夫。”伏生一见高公恼,面红过耳嘴咕哮嘟。低头屏
气无言语,只听得老爷有语把郑昆呼。
“郑昆过来。”苍头答应:“小人伺候。”小姐这件大事,全然交付与你。过年寇姑爷来时,照我之言办理,过了三朝,即命张和、王平送他们回南。违背吾言,有日回家,重责不恕!”高公又叫禁子取过纸笔要写书信,怎奈浑身刑伤太重,提笔在手,疼痛难当,把眉皱了皱,勉强书写。
郑昆一见,忽然灵机触动,向前说:“千岁伤痕未愈,老奴现有仙丹,何不服上一服,保管见效。”高公便问:“何处得来?”郑昆遂把双印满月,吕祖赐丹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吕祖说:‘此丹有起死回生之妙,无论沉病怪症、跌打刑伤,服下去立时便愈。’又道:‘你主仆离合悲欢,全仗这十粒金丹之力。’小人方要细问,转眼间不知去向。小人依言珍藏,至今方才想起,始悟从前隐语。”高公猛省道:“今日之事,大仙昔年也曾当面指点,可惜彼时不能猜透。那日我送他出府,他手指着拴马椿向我呆笑几声,说:‘这个东西带上帽子便会杀人。’如今我被宋四所陷,你想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