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于是两腿跪下,抱着贾母的腰说:“老太太,救我!”但见老太太呆着脸儿,笑道:“如今不干我事了。凤姐儿,你送他到宝玉处一看,就明白了。”不觉身子虚惶惶的,就进了怡红院。笙歌缭绕,多少人拥着宝、黛二人坐在上面,交杯饮酒。打横西首是紫鹃,五儿东首,虚着上座,下面便是芳官。宝钗顾不得人,叫道:“宝玉,你好,你好!”只见宝玉笑道:“宝姊姊,林妹妹这苦味儿你也尝着了?”就将来,把他向东首上座一推而醒,已是三更时候。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股凉风,吹得寒毛直竖,无可奈何,又躺下了。
且说如今黛玉因贾政父子要进京复命,选择了九月十五,大队人马动身。十月朔,已到良乡。北静王又着宫官迎着,要接郡主先到王府。宫官回明,贾政就先走了。这里贾政父子至铁槛寺住下。次早大朝,龙颜大喜,加贾政宫保,宝玉命在枢密院行走。谢恩出来,北郡王在朝房等着,贾政忙趋上,叩谢北郡王道:“正要上北府去。”北郡王道:“亲家合嘛!初到事忙,竟请回府。妹丈自然到舍下,见过家母,再同舍妹双回。但家母同舍妹尚在宫里呢!”
贾政因命宝玉跟去,自己先回府第。只见府门口的灯楼、彩球,已经出色。自赖大、林之孝以下的十余人,一排儿分两边站着。正门、两角门六扇齐开,一直望进去花园似的,一路的衔牌摆着,也数不清。到了垂花门口,便是十来个五彩扎成的香云盖,涌起一座鳌山,挂着各色式样玻璃的灯,垂下络索。
穿堂上通是宫灯、明角,十分灿烂。就是那些陈设古董,也各自配着颜色。这自鸣钟一响,便应着一二百座一同的响将起来,真如月殿云阶一般。贾政下轿,贾珍、贾琏便令合家大小人等上前请安。贾政问:“多已完备了么?你兄弟在北府里,就同郡主来了。”
停了一会,只见王府里多少护从簇拥着宝、黛二人,到了二门下轿,先拜了家祠。贾政因天气甚短,恐郡主太劳,就说自己拜见过了,叫王夫人陪邢夫人同见。以后“玉”字辈男女分作二起,“草”字辈也作二起,直至贾蓉、胡氏,礼毕,重到荣禧堂设席家宴。中间朝南一席,郡主独坐;对面两席:西首是探春等,东首尤氏等;东边上首朝南是邢、王二夫人,巧姐旁坐。唱的是《长生乐》,乃刘、阮入天台访仙女,先遇了无数山妖木怪,幸观音救护,仍得合为夫妇故事。
席散入房,黛玉便问:“宝姊姊呢,怎么不见?”宝玉道:“我问过太太,说我出家后,他就回家养病,至今未愈。我明日要去看他。”黛玉道:“你还做梦呢?”便将奉旨大归一节,详细告知。宝玉道:“顶替一节本属荒唐。但宝姊姊不比袭人,那袭人在前使多少诡计害你,这顶替又是他起的,我走了他就嫁了人,这种没良心奴才,断断不能再用。至宝姊姊,究竟是自家姊妹,况他不过不能匡正罢了!若长在姨妈家,是我薄幸了,怎么好?”郡主道:“你放心!我昨在北府里,太妃娘娘告诉了我,我就求了太妃,朝见时同求宫里,圣人已允下了。明早你进朝,定有恩旨,你就捧了到姨妈家,我在那里等你。”
宝玉大喜。
明早郡主到上房请安,就提起宝钗。王夫人道:“这事连我对不住他。因昨儿好日不便说,但终要郡主设法。”因将前事说了一遍,郡主也将求过中宫,大约今日有恩旨,要去接他同来的话回明。王夫人大喜道:“这样大贤大德,我从前实在糊涂,错认了人!”
郡主即坐轿到薛家。薛家本无甚人,这日薛蟠又同宝蟾上夏金桂的坟去了。顶马到了,将鞭子打得门乱响,说“郡主拜会”,慌得同贵把门开了。郡主至大厅下轿,姨妈领岫烟出来跪接,郡主急忙扶起,拉手同入上房。问宝姊姊在那里?随同姨妈到宝钗床前。宝钗无奈,便叫莺儿、定儿扶着要起来。郡主止住道:“我和你至好姊妹,断不要拘礼!”就在床沿坐下。
只见宝钗玉容消瘦,十分憔悴,喘了一会,随说道:“蒙郡主光降,苦命的人得再见一面,实为万幸!”郡主道:“姊姊,你的心事我知道,我今日特来请你回去。”宝钗叹了口气,又喘了一回道:“从前作事荒谬,自悔无及。今虽蒙郡主海涵,奈有当今的明旨在这里。”郡主道:“宝玉就来,来时便有恩旨,只顾放心。”
正说着,只见宝玉一直进来,先替姨妈请安,随叫一声“宝姊姊”,四个眼睛相对瞪着,这种盈盈有泪、脉脉无言的光景,实难为情。倒是郡主问道:“恩旨已有了么?”方把宝玉提醒,道:“正是。宝姊姊已封为淑人,着即接回完聚。即刻来降旨了。”大家从新道起喜来。宝钗满眶眼泪道:“总是郡主恩典,至死不忘!”郡主道:“自家人莫说这话。倒是宝姊姊须挣扎起来谢恩,才好。”
那知宝钗的病,本因大归忧结所致。今闻重得团聚,又封了淑人,正如前书颦卿绝粒时候,知侍书说对亲的是假话,便陡好了一样。况郡主又亲手将人参膏子浓调送喝,此君绝交已久,忽然闯来,力量甚大,便道:“郡主福星降临,已觉神气清爽,承谕极是!”就叫莺儿扶起梳洗。人逢喜气虽则瘦怯,也可勉强支持。郡主一面命人去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