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拘是人是鬼,往里混走,明日叫宅里太太们知道了,拢共拢儿一齐撵掉。”桑奶子笑道 :“二师兄,我又不是 外人,怎么连我不叫进来?”法昌道 :“你又是谁呢?这个进 来,那个进来,明日不见了东西去向谁要?”桑奶子气的满脸飞红,说道 :“你瞧见我偷过谁的东西吗?”法昌道:“谁管 你做贼也好,养汉也好,横竖我这里不留做贼养汉的人。别叫宅里知道了连我们也站不住。”一夕话说的桑奶子顿口无言,忍着气笑了一笑,说道 :“我去见过老师父同我的干女儿,再 来同你讲理。”说毕,往里就走。法昌一把抓住,说道 :“往那儿走?谁是你的干女儿?你的干女儿早被你拐了逃走掉,又来这儿混认亲,快些替我离门离户的去罢!”将他使劲的一推,桑奶子站脚不住,一跤栽倒,幸而跌在晒东西的棕簟上,倒没有擦着那里。他就势的睡在地下,撒泼打滚的,一路又哭又骂。
此时惊动了合庵的姑子。看见是他,问了缘故,一齐动气,也不由他分说,将他拖的拖拉的拉,七手八脚硬推出山门外去。
随他睡在地下,赶着将山门关闭。
桑奶子睡在地下哭骂一会,并无一人理他。兼着此间是个僻静处所,门前又无一人往来,坐在地下,定了一定神,看见簪子、花儿、耳挖都给他放在旁边,赶着将头发挽好,插带妥当。想起从前得意的时候,这些姑子们何等奉承,到这里来是怎样看承、热闹。今日到这地位,被他们撵出山门,势利到这个分儿。我如今悔也无及。看那天已傍晚,只好挣进城去,再想别法。主意已定,站起身来,抖了一抖身上灰土,含着两点眼泪,咳声叹气,低着头顺脚走去。可怜向来出进总是轿子,从来未曾走过,又不知进城方向,趁着太阳影儿,极力混走。
不觉日已西沉,寒烟四起,抬头细看周围尽是枫林落木,霜草孤坟,心中着急,不知是何处所。穿来串去,愈走愈僻,转过一带霜林,一望尽是乱葬岗子,鬼火磷磷,若隐若现。昏雾之中月色朦朦,不分南北。高低小径,脚疼身疲。见路旁有一座坟堂,挣扎到石磴上,赶忙坐下,调换着手,将两只脚捻了又捻,心中又悲又气。
坐了一会,听见坟堂里像有人说话,侧耳细听,听见一人叹道 :“霜风彻骨,屋坏墙坍,孤苦之情,令人难过。”一人 答道 :“你有子有孙,尚然如此,何况我同老八一身之外,别 无长物,更觉凄凉。”又一个道 :“我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爱 到那里逛逛就逛逛,遇着谁就吃谁。逍遥自在,谁也不敢惹我李八大爷。像庄老大,虽有儿有女,自家撒开手,老婆又去抱着别人睡觉。到这时候,谁给你一吊半吊的使!谁还惦着送碗饭来给你吃!”先前一个答道 :“八兄弟说的很是。我那天回 家,瞧见儿女冻饿的不像个样儿,就像针扎了我的心肝,可怜干自着急。只可恨我那女人心肠过狠,丢下儿女竟去嫁人,全不想当年的恩爱。”李老八笑道 :“你真是个愚人。当年是你 恩爱,所以他也恩爱。后来你撇了恩爱,因此他又去同别人恩爱。你的恩爱已了,他的恩爱到现在。”庄老大笑道 :“我一 肚的凄凉,叫你说的可笑。怎么刘老五一声儿也不言语?”刘老五道 :“你们去说你们的,我各自各儿想我的心事。” 李八道 :“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咱们哥儿两个替你拿 个主意。”刘五道 :“前日咱们的一个街坊阎老太太,他说新 来了一个堂客,有三十来岁,人也很俊,初来暴到的,无依无靠,叫我娶了他,彼此都有照应。他在夫家时,原是走门子做卖婆,带着给奶奶、太太们搅搅脸,穿穿珠花,还带着放个私帐。因为脚手儿去得,那些老爷、相公们都还同他走得上。他有个女儿卖给一位什么大人做姨娘,倒很照应他。因他同人走了,有了身子,吃药下胎,血崩来的。前日我同阎太太到他家去瞧瞧,果然人儿倒很去得,房子也好,衣服首饰也还体面。
他初到的那几天,被南村的土地黄老爷瞧见,叫人来说亲,要娶去做两头大。不知怎么被土地奶奶知道了,大闹饥荒,将黄老爷的胡子拔了个精光,把个土地巾儿扯了个粉碎。黄老爷气极,辞了土地不干,要去出家。还亏咱们西村土地倪老爷同奶奶过去再三苦劝,这才拉倒。听见说黄老爷的奶奶因动气挣着了身子,昨日小产了一位相公。我想咱们家里又没有老婆,这件事很可办得。只是一会儿那里去张罗银子?我正要合你们商量,我要请个分子,办这件事。你们以为何如?” 李八道 :
“快些别请分子,白不中用。那天开南酒局何老大的兄弟要请 分子做亲,下了有二三百的帖子,包了酒席。谁知道这天只到了十来个人,还是白吃白嚼的。厨子同庄子上叮着眼子要钱,何老大哥儿两个魂都急掉,亲也没有做成,倒将一个酒铺子收掉了,哥儿两个只剩了一件汗澴子,逃的不知去向。你想这分子都是惹得的?咱们没有长个请分子的脑袋,再别混想请分子。
你既要办这件事,我倒替你出个主意,眼前这个奶奶也是咱们会中人,不如叫他做个人情,倒是现成的。”庄大道 :“我也 想到这人身上,咱们这一冬都可过去。”刘五笑道 :“全仗二 位大力。”
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