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灯拨亮,壁上自鸣钟正打两下。
时夜漏沉沉,花香袭袭。紫箫同梦玉并肩坐在小凉床上,紫箫道 :“你今日知道三老爷对老太太的说话没有?” 梦玉道 :“什么话?我并不知道,姐姐快对我说。”紫箫将手在他 额上一指,说道 :“小油嘴,在我面前还要装聋作哑呢!”梦 玉道 :“我若知道什么说话,叫我……”紫箫将手忙握住他的 嘴,笑道 :“又要赌咒!半夜三更的说话轻些儿,叫人听着像 个什么样儿!”梦玉道 :“你逼的人着急。”紫箫就将三老爷 对老太太说芳芸之事说了一遍。梦玉喜的手舞足蹈说 :“姐姐 这句话可是真的?”紫箫道 :“我无缘无故的,造个谣言哄你 什么劲儿?我倒有句话问你,你还是同芳芸好,还是同我好?
“梦玉道:“两位姐姐我都是好的。芳芸姐姐疼我,姐姐也疼 我。我同两位姐姐都是一个样儿好。”紫箫叹息道 :“芳芸从 此有了归结,我将来不知怎样一个结局。”说着,止不住的纷纷泪下。梦玉忙将衫袖替他拭面,说道 :“我不能自主,倘有 一线可图,我同姐姐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紫箫听见,说道 :“梦玉,你此言是真是假?”梦玉道:“倘有 一字虚言,天诛地灭!”紫箫止住道 :“休要如此。你既真心 在我,我必保守此身,以死报你。”梦玉道 :“既然如此,我 同姐姐灯前一拜,以订百年之约。”紫箫应允,同站起来点了三枝万寿香,将灯拨亮,两人跪在灯前拜了八拜,站起来又对拜四拜。拜完起来,紫箫道 :“兄弟,从此我同你并力图之。” 梦玉点头道 :“姐姐放心,此事总必能如愿。”紫箫点头道:“天不早了,你去睡罢。我送你去。”梦玉道 :“怕我不会 走?你送了我去又转来,大远的道儿,天要亮了。”紫箫拉着就走,梦玉道 :“你这何苦呢!我叫该班的嫂子们送我去。” 紫箫道 :“他们送去,我不放心。这会静悄悄的一个人儿也没 有,看骇着。”梦玉想来强他不过,只得手拉着手儿转出怡安堂。卷棚下的那些人,都东倒西歪尽皆睡着。
紫箫同梦玉轻轻走下台阶,时月已临西,晓星初出。他两人在甬道上携手并肩,徐行缓步。梦玉道 :“仙凤姐姐方才的 说话,我想来倒是个机会,等我明儿求老太太将姐姐调了过去。”
紫箫大惊道 :“这是你要我的命,是不叫我活着了。若果调 了我去,我一准是死。”梦玉惊道 :“人家谋着要调,怎么姐 姐倒不愿意?”紫箫道 :“你不知其中就里,我是断不去的。 你明儿千急别管闲事,若有别人托你求老太太,你只管替他求,再别提起我。等着我想出别的主意,用着你为力的地方,你再给我出力。我不愿意的事,你断乎不要多嘴。”梦玉连声答应,不知不觉已到了海棠院的门口。紫箫道 :“我瞅着你进去了, 我好回去。”梦玉撒手说道 :“姐姐我去了。”紫箫点点头, 梦玉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将门掩上,寂然无声。紫箫对着门站了有半盏茶时,只听见门响,梦玉又走了出来,看见紫箫还站在这儿,惊问道 :“姐姐,你还没有去吗?”紫箫说:“我 知道你要出来瞧我,何苦呢!你快去睡罢。”说着,走到院门口,向里叫道:“大爷回来了!”里面的金凤们俱还等着,听见都走了出来。紫箫说 :“凤妹妹,你拉大爷进去,这是多早 晚还不去睡?”梦玉道 :“姐姐你也去罢。”紫箫折转身,竟 扬长而去。这里翠翘、金凤们服侍着梦玉,就在东屋里安歇。
一宿无话。
到了卯初光景,各房执事姑娘以及一切内外人等,俱起来梳洗,收拾打扫。垂花门的查大奶奶,叫该班的妈儿领着插花瓶的老华进来,抱着各色花卉,将介寿堂、怡安堂、承瑛堂、海棠院、瓶花阁及各位姨娘、姑娘们各处大小花瓶樽洗尽行添换。那些丫头、妇女们扫地擦桌,洗碗盏杯箸,收烛台灯盏;老妈们收换洗衣服、端净桶,纷纷不一,各司其事。
姨娘们梳洗完毕,陶姨娘处有外管事的傅老爷、何老爷写了领帖,印着恩锡堂的图书,领银五百两;又是各铺店、花园应修应找各项银两,听差的嫂子们等着领银。婉春同疏影兑银的、驳帐的、销算的,陶姨娘一宗一宗的登记发付。
李姨娘屋里是管内厨房的颜嫂子领钱、领海菜、各样应用精美食物。管柴米的汤嫂子领钥匙发米、取炭、放柴及一切应用物件。那些丫头、嫂子、老妈们凡有应是凝秀堂所管之事,都在这时候领的领、发的发,挤了一院子的人。李姨娘同着秀春手忙脚乱的忙不过来,素兰勉强支持着在旁边登记上帐。
朱姨娘屋里发茶叶,发酒、小菜、果品,摆点心、果匣,备这一日各亲友的生日、做亲、出嫁、生子、开丧、出殡等项一切庆吊礼文。庆儿同着闰梅尽力张罗,朱姨娘过目检点,斟酌轻重,然后叫那些丫头、媳妇们领的领、发的发,都到垂花门查大奶奶、槐大奶奶两人手内转交外管事的领去。送的送,发的发,都到晚上缴销报帐。所得大小赏封,俱交凝秀堂按节均派。
荆姨娘除每月初一日发工钱月费的日最为热闹,每常日子不过是几件事务,都还省力,又有仙凤、秋云料理裕如,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