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这鞋子该应要脏。那夜二爷拿了一只,又拿了我一只,把那对羊脂玉合欢杯斟了酒,搁在鞋子里吃鞋杯。我怕泼了酒,弄脏了,只喝过一回,我就夺下来了。早知如此,宁可使这五香莲瓣里面醉酒,略虽于外面污泥。”晴雯笑道:“咱们这些东西,二爷很留心把玩。”黛玉道:“你我的东西,他格外留心。你这鞋,那夜虽做了杯托,却是一点没有弄脏。今儿沾了苔泥,就洗刷出来,颜色都要差了。”晴雯道:“因为这么着,我很怄呢!”黛玉道:“你本来爱洁,穿戴的东西合我一样,很干净。你是日里掘土埋花沾了泥,夜里拜墓后,从草坡内走上船污了青苔。人已哭乏了,鞋又弄脏了,这也无可如何,只好罢了。”晴雯道:“我近来懒得拈针,鞋子原有几十双,这要算副尖儿,我最爱的。”
黛玉道:“你不必怄了,把我昨日穿的那双给了你穿。”晴雯道:“断使不得,奶奶那双比我这双更精,轻易穿了可惜。”黛玉道:“你这双比我那双更细,可惜脏了点儿,收拾出来还好。”一面叫丫头将鞋取出道:“你就穿了。”晴雯道:“奶奶的鞋虽多,这也是副尖子,怎么给了我?”黛玉道:“我还有好的。你可知道?前月针线活计上来了一个姓薛的,说系薛凌云的后人,绣的花很鲜明细巧。不如把你这双鞋拿去,叫他一样做两双,你一双,我一双。如果做得好,你我又省了许多工夫。”晴雯道:“奶奶这双鞋,我实在爱穿,又舍不得穿。”黛玉道:“我这鞋也只配你穿。你竟穿了,索性把昨日那套翠衫裙穿起来,待我细细赏鉴赏鉴。”晴雯道:“奶奶也照昨日一样妆扮,给我细细端详端详。”于是二人梳洗妆饰如昨,坐在炕上两相对看许久。黛玉道:“我越看越爱,舍不得你走开了。”晴雯道:“我望着奶奶,不知要怎么样才是的,心里的爱处说不出来。”此后两人同起同坐,同食同眠,两相爱慕,寸步不离,俨然怜香伴一般。
再说轻云将晴雯的鞋收拾干净,拿到女工那里,交把那个新来姓薛的做。管工头儿周妈连忙接去,细细交代了姓薛的,这人说道:“我们家传绣法已颇去得,到了这里,看见宝二奶奶、花姨娘、南郡主、柳二奶奶四人的针线,甚是诧异。若加工做成,打比起来,还可勉强冲得一下子。这北郡主、吴姨娘二位的神工仙手,我们万不能及。只好照这样大段不差,还怕不能得够。”轻云道:“尽你的手段通使出来就是了。”
过了半月,鞋做成工,轻云来取。薛妈将鞋拿在手内细看,只见鸳鸯、玉钏、平儿手挽手,嘻嘻哈哈一路说笑走来。玉钏问道:“这是推的金莲套子?”平儿道:“不用问,是晴妹妹的。”鸳鸯问轻云:“可是的?”轻云点点头。又见彩云、玻璃、裴翠也来了,彩云接过鞋来细细的看,只是“咭咭咭”的呷嘴,一面说道:“真正爱杀人。”又闻闻说道:“好香!”平儿笑道:“你拿去当香包子挂罢!”彩云问轻云:“你家奶奶、姨娘们的鞋子里装的什么香?”轻云说:“我不知道,问他们做的。”周妈道:“咱们做鞋,方子不肯传人。”彩云拿着只管把玩,平儿道:“你也看够了,到底也给我瞧瞧。”平儿接来也细细的看着,问周妈道:“他们这几位的鞋可是一样大?”周妈道:“二位郡主、晴姨娘、紫姨娘、柳二奶奶五位共一个样子,没一分推扳。”鸳鸯道:“四姑娘评定了各人的面貌,鼎甲已分。各人的脚大小没有分过等第,咱们今儿倒要评评,也定个甲乙。”
只见彩云又拿着鞋看,低低对平儿道:“他们这五位的金莲平正尖小,直底兜跟,纤纤一握,实在可爱。只怕宝二爷、琼大爷、柳二爷天天夜里要夯在肩膊上玩呢!”平儿笑骂道:“你这蹄子少混吣些,怎见得宝二爷们是这么样?敢则环三爷天天是这么玩你。”彩云说:“难道联二爷合你不这么玩吗?”平儿赶着彩云要拧嘴,鸳鸯拦住问为什么事,平儿一面告诉,笑指着彩云道:“这蹄子以己之心度人,他是这么的,估量人家也是这么的。”鸳鸯笑道:“只怕他这双半铜半铁的莲,环三爷夯两回就要腻了。”平儿笑道:“怎么他系半铜半铁的莲?”鸳鸯道:“三寸曰金莲,四寸银莲,五寸铜莲,六寸铁莲,七寸锡莲,八寸铅莲。才刚我说要将各人的脚评个等第,周妈将大众的鞋样都拿给我瞧了,大小比并都明白了,他的鞋样五寸半,可是半铜半铁的莲哪?”平儿听说大笑。
彩云道:“我因为爱极了他们的脚,说了句玩话,你两个就编派我许多混话。我只问你:才看的鞋子什么尺寸?”鸳鸯道:“我才量过,只三寸半。”彩云道:“古语三寸金莲,原来他们不止三寸。”平儿说:“你不知道,三寸太短了,反不好看,要取达三寸半为第一。”鸳鸯道:“是极了。女人的脚不可大,也不必太小,都要尖直周正为上。”平儿道:“你才将各人鞋样瞧了,分出等第没有?”鸳鸯道:“这事我倒不用费心,周妈拨派定了,分作五个夹子。一等是先前说过的五位;二等是你合袭姨娘、邢大姑娘、纹姑娘、绮姑娘、香菱姑娘、云姑娘、四姑娘、三姑娘、佩姨娘、偕姨娘、琴姑娘、宝二奶奶;三等人多呢!”平儿道:“你定是三等的尖儿,再是谁?”
正说着,忽听玻璃、翡翠二人拌嘴,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