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女素明廉耻,因父命难违,始肯鬻身为妾。今闻贾、朱凭空诽谤,羞忿交集。是晚伺身与妻往睡,即吞食洋烟自绝。及身等闻知,解救无及。伏思贾,朱不捏词毁女,则许不思退,许不思退,则.女可不死。身女虽非贾,朱谋杀,例无抵偿。然彼等以无作有,肆口败女名节。女子以名节为大,名节既丧,胡可为人,分明使女至死。揆度其情,又何异于手刃。虽非谋 杀,实同谋杀。为此迫叩大老爷矜鉴赏验,并提贾子诚、朱丕、许春肪等人到案讯问,立分真伪,庶免贾等视人命为儿戏,倚官衿为护符。女既雪冤于泉壤,彼等亦难逃于律条。法有专归,贵无旁贷,公私两便,哀哀上禀。年 月 日具呈。
章三保听完,连连叫好道,: “这么一叙,情真理实。且又将我家“行户”二字撇开,免得到官先担不是。真不愧先生外号叫做‘笔似锋’。就请先生誉清,好待我明早即去拦舆请验。我已买了一个白禀在此。”即在袖内取出禀帖递过。
毕世丰道: “非是好意做成圈套,将足下,‘行户’二字撇去。既是行户,则女非贞洁,或买或退,不致于死。而且说到行户人家,官府必将这件事看轻。再则既非行户,何以贾、朱等人无亲无故,到你家去,所以由卖女起见,方许人来相看。贾、朱乃造言毁节,以致服毒自尽。虽非威逼,隐然有逼节在内。逼节即与谋杀无异。”章三保点首称是,即在手灯内将蜡烛取出点上,照着毕世丰写禀。高氏又去烧了两盏茶送出。
不多片刻,察已写成。毕世丰重又细看一遍,点了句读,注了人名、地名,填了年月,方交与三保。章三保接过,谢了又谢道: “夜深了,先生请安歇罢。待明早喊下禀来,如何办理,再来请教。”随手将余下的蜡烛仍插在手灯内,起身告辞。高氏也赶出来,道了声好走。毕世丰直送出大门外,回来关上门,走入道: “不料今日半夜里,来一宗生意,真乃意想不到。这件事办妥了,谢仪是不得少的。被告许家是有钱的人,贾子诚连年也积蓄不少。这纸禀词进去,他们必然着慌,要去安排。章家至少也得一千八百银子,章家得了彩头,定忘不了我的。好了,我们也穷出头了。”
高氏听说,喜之不尽。又将章三保丢下的银子,告诉世丰。毕世丰点头道: “章三保倒是个朋友,能知人甘苦,不愧我为他用这一番力气。你可收好,明日待我去变换,先买些柴米来家,再买两匹布,做几件棉衣,你我御寒。”他夫妇欢欢喜喜,仍回房去睡。
单说章三保回转家内,将毕先生做的察冈,念给妈妈与众人听。众人听了,都说好极。妈妈道: 个你也去躺躺罢,明日天明我喊你起身。”章三保道: “我并不想睡。不一时,天也好明了,不要睡迟了耽误正事。”即叫人煮出饭来,吃饱了,好去等候喊禀。吃毕,天已大亮,忙着换了一套半旧的衣服,又吩咐众人,小心伺候官来相验,便出门而去。
穿街过巷,来至县前,问明县官上府去了,少停即回。即在县衙左右,寻了一家茶铺子坐下。等了半晌,听远远鸣锣喝道而来,知县官已返,忙起身给了茶钱,整一整衣履,在街旁站定。恰好头踏执事纷纷过去,县官的轿子将至面前,章三保似虎也一般扑出,当街蹄下,高声喊道:“血海冤枉呀,求人老爷伸冤!”说着,双手将禀帖高高捧过头顶。两旁的吏役,忙过来吆喝。县官在轿内早巳看见,即行止住,叫取上他原禀来。吏役将原禀取过呈上,县官接了从头细看,一行看着,一行摇着头。
看官们可知这县官是谁?原来就是鲁鹏。自鲁鹏被劾去后,鲁鹏知道本省督抚上司,皆是清廉公正的大员,不可以夤缘迎合的,恐蹈了兄弟鲁鹏的后辙。好在他们这伙恶人性情,是随人改变的,能屈能伸。他便将那势焰熏人的气派,全行收敛,反做出那公正不阿的面目来。在上司面前,说的是爱国爱民;在同僚前,说的是洁人洁己。又寻那地方上有益于民的事,做了几件,鲁鹏声名早传闻开去了,上司、 同僚无不称羡。连云从龙都暗暗的纳罕道: “怪不得人说母生九子,种种不同。谁知鲁鹏竟大异其弟行为,是一员好官,倒要存心提拔他才是,何可因其弟而废其兄。”
鲁朗上省,也面谒过从龙几次。从龙痛加赞赏,鲁鹍知得了上司的欢心,更一味要好。相巧甘泉县任满出缺,云从龙想到鲁鹍,扬州三府是个赔累清苦的缺分,不如着他兼署甘泉篆务,调剂他得点漕规使费。既不负他立心要做好官,又可使他分外巴结。便一面札饬藩司,委他去代理甘泉县事;一面出折具奏,声明原委,并请另放实任人员。鲁鹍奉到札文,好生欢喜,忙去预备接手。适值是八月时候,接印未久,即当开征之期。鲁鹍本是个能手,外面图名,暗中图科。这一次漕,即得了若干肥己。
今日清早,去伺候府里行香排班,事毕回衙,恰值章三保拦舆叫冤。鲁鹍看过禀词道: “带下去。”再吩咐隶役人等不可散步,伺候本县前去相验。两旁答应,将章三保带过一边。鲁鹍下轿进署,袖了原禀,去与刑名师爷商议。许春舫是上司本府的幕友,朱丕是运司的僚属,贾子诚是本学生员,兼在卫里作幕,平日又有往来。这一干被告,怎生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