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到来,有话相商。徐安领命,去不多时,鹩举即行步至。荫芝见了,先把凤姐之事说了一遍,再将挖坟勒赎情由细细倾谈,商酌已定,适值亚狄外出归来。鹩举揖罢,与之共议,亚狄不胜欣忭,随即唤便土公备齐一切应用家伙,先将房叔、亚实之坟试挖,次向各处追寻,终日登山逾岭,跋涉奔驰,不惮劳苦。
一日到了五爪龙山,远远望见有所坟茔,整砌十分华美。亚狄 心中暗暗偷忖,此穴若不是富贵之家,怎能做得如此体面。即 令土公举锄发掘,挖起尸棺,将骸骨用席袋装入,便往别山而 去。行来尔久,又到一山,名曰:青葱岭。其中见有一穴,甚 属堂皇,问据旁人,称说 :“这是汾溪洪宅祖坟,子孙个个都系财主,极为有钱,人人都叫他做肥老鼠。”亚狄闻听,犹如 口内啖糖,又令工人连忙挖取。此时归鸦噪晚,日色西沉,便 即带了两姓骨殖回去,无处收藏,只可放在屋后塘内。一连几 日,只是各处挖掘人家坟墓,共有一十二副骨殖,荫芝吩咐披削竹签标插,免致淆乱,以为他日人来取赎地步。可怜各姓山 坟惨遭毒手侵伐,阴魂缥缈,抱恨黄泉。各乡远近,谈论纷纷。
被害之家肝肠寸断,欲想开官具控,苦无证据可凭,县府亦难 为之申理,不若托人恳他收赎,费些钱钞,以免结讼公庭。内 有一人说道 :“你们要去取赎尸骨,必须李鹩举方可做得,不然从费一番唇舌耳。”众人听说,皆云 :“有理。”一齐同往白溪,相请鹩举向荫芝说合。几多央浼,始肯承应,所有扣头 尽为鹩举所得。各人无奈,也亦情愿鹩举。带了众人同到荫芝 冢下。说明每副尸骨要银三百两,方准赎回。众皆应允,把银两备足,荫芝吩咐工人落塘捞取,一副一包,安放地面,众人看见不胜凄惨,纷纷流泪,上前查明标插签内字号,只得领回另行觅地安葬。
荫芝将所得银两三人瓜分。亚狄食知味道,当作寻常。鹩举得银,一拱而别。归到家中,扬扬得意,其妻邓氏悄然不悦,正容谏道:
“你乃不修因果,任意胡行,不义之财,多方计取,照彰报应,毫 发不差。你只顾目前富贵,不思贻祸将来。亲家荫芝如此非为,你不惟不谏,而且助纣为虐,殊属不成事体。倘不及早回头,将来必致噬脐莫及矣。”邓氏这几句话说得鹩举毛骨悚然,垂头丧气,转入房中而去,按下不表。
第六回 叶荫芝托尼问病
诗曰:
无限愁思苦才衷,严加防范计将穷。
情根种下应难断,探病凭尼作雁鸿。
话说张凤姐自从被兄良雪管束以来,寸步不能行动,无异日困愁城。细想嫂嫂因我私情被兄休弃,扪心自问,殊属不安,今我独守空房,并无一人来往,满怀忧怨,凭谁传达东君。不思茶饭,不事铅华,终日相思,空剩梅花骨瘦,恹恹成病,弱体难支。家人纷纷传说,竟到荫芝耳边,闻得凤姐抱病,恰如利剑剖心,连忙赶出城中,搬回陈馆打听消息。一日庭中独坐,展转怀思,怎得个心腹的人前往探候,正在踌躇打算,忽闻步履之声,抬头一望,原来乃是桀枝、亚左到来。走近跟前,叫声 :“老爷纳福,回府日久,自必兴居佳胜,阁第凝庥。可怜 凤姐被兄锢禁,真若笼中之鸟,有翅难飞,老爷叫人不来,莫非忘怀了么?”荫芝道 :“阿传,你说那里话来,我因家事纠 缠,以致担搁,凤姐抱恙业已闻知,故此赶出城来,正欲令人前去探候,岂料你们到此,实乃天作之合。今有北茸一枝,此物能医虚损,大补气血,并养元神。敢烦二位送去与他诘尝试之。其病谅必安痊矣。更有一说,嘱她千万放心,权且忍耐,既蒙订以终身,断不令其珠沉玉碎,倘或天不从人,宁甘一死以谢芳卿。”言罢,凄然泪下。二尼笑道 :“老爷实乃死心人 也。书云天下得一知己,可以无憾。其斯之谓欤。现在有此良药,何思病不回春。待我们与你送去,俾意中人得睹此物,以慰离愁,当必霍然耳。”说毕,抽身而起。荫芝相送出门。其时日已黄昏,二尼行抵张家,潜入内室,低声叫句 :“凤姐, 前闻贵体有采薪之忧,近日可占勿药,我们奉叶爷之命,送来北茸一枝,乞为笑纳。即向袖中取出,凤姐玉手连忙接转,叹了口气,说道:“自我抱病以来,凭谁慰藉,今者承君宠爱,赐以北茸,睹物思人,未免又添惆怅。妾身自怜命薄,竟如断梗飘蓬。父兄若此威严,断难久居此地,明日打叠辞归大汾,杜门不出。但东君义重情深,不敢忘却。生为叶姓之人,死为叶姓之鬼。相烦二位与我道达隐衷,并嘱君家自当保重,幸毋以妾神驰。”二尼听说,连声称羡 :“你两人可谓情之所钟, 云水相合。惟是病后务祈细加调摄,切切不可日抱愁思,自贻伊戚。细想叶爷乃是道高八斗,经权达变,无不咸知。若此同同儿女私情,何虞棘手,且待东风一到,自然成功。嗣后倘有佳音,当为足下作鱼鸿矣。”凤姐答曰 :“全仗阿传照拂。” 二尼告别,转回庵中而去。
且说荫芝独在馆中,俯首凝思,昨日曾托桀枝携送北茸与凤姐,谅已收到,不知病体曾否复元。想我两人结此空缘,乃镜花水月,不过作如是观。从此相思,永无虚日,仔细思量计将安在?忽然想起老邓近来为甚不到我馆,其中自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