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道:“到了京中以后,就没有这么热的了。”
黛玉道:“正是。少爷又该有信回来了。”青棠道:“只怕还有几天。点了词林,正有一番的忙碌。”黛玉道:“少爷该回来一趟,祭祭祖,料理料理,方好进去做官。这一个官,不知多少时候才回家乡。”青棠道:“我看少爷未必回来。家中的事,少爷亦不会料理,原是要小姐料理的。不如先把应料理的料理起来,到秋天大家一同进京,姨娘也好做老太太,去替少爷招呼内里的事,好等少爷做官。不然,少爷一个人,怎么做得官呢。况且还有娶少奶奶这些事。”黛玉道:“你前儿教我写的信,我依你写了去。中间的所以然,我还不明白。”青棠道:“看少爷信里的意思,恐怕不大愿意,故而请小姐同少爷当面商量。这事要各人自己愿意,长辈亦不好硬做主的。”黛玉点头。
次日,黛玉与舒姨娘谈起,将青棠的意思说了。舒姨娘本最信服青棠,自己一想,果然如此妥当,便道:“既然神仙说了,小姐本要进京,我一个人在家做什么!自然跟着小姐去。就请小姐料理起来。”黛玉道:“不过留些人在家经管着买卖田产。带些人去,一面会起银子去,先买一所住宅,置些家伙。等我们到京,横竖总齐全了。”
过了几日,琼玉信回,给姨娘、姊姊道喜。说:“本要请假扫墓,因两位舅舅及举师、房师、年伯、同年们都再三劝说,明年是放差年分,若告了假就不能得差,不如将家眷通接来京,不知姨娘、姊姊意见如何?是否一同出来?抑或仍行告假回南?望即商定示知,至要,至要!”黛玉向舒姨娘道:”青棠所说的意思竟不错,我们就定见秋间进京罢。”舒姨娘道:“小姐就请写几句信给琼儿,叫他不必告假,好生做官。我们一准来京就是了。”黛玉即刻写书,叫程忠专差进京。又叫再会两万银子去。写信给向贵,叫他买住宅,置家伙。于是过了六月,天气渐凉,赶忙料理起身。
黛玉先与舒姨娘商量:“叫程忠、李义、孙财都把家眷都接来,就住着这房子,总理盐务各铺及田庄诸务。程忠的两个儿子程倍、程厚,程倍已有儿女,叫他在家帮着程忠,程厚两口子同李义的儿子李和夫妇、孙财的儿子孙茂夫妇、向贵的儿子向荣夫妇跟随进京。”又于家人中拣了赵成、王发、高升、陈显四个,都是扬州人,在宅服役多年的;又拣了四个小子:福儿、禄儿、安儿、庆儿,媳妇:冯妈、任妈、蒋妈、储妈四个;丫头们只有青鸾,翠篑、花佩、畹云四个,还有四个小丫头萼儿、芭儿、蒂儿、鱿儿。黛玉道:“家人媳妇们不够,到京后可以随时添些粗使的。这丫头不够,还是南边买几个去好,到底人才好些,口音也对。”舒姨娘道:“叫他们领些来我们自己拣,比将来叫他们买更好些,恐怕此地一时亦买不出,我们到苏州上坟时,还可再买几个。黛玉道:“姨娘说的是,且叫他们拣好的领些来看看。”于是陆续看了好些,才拣了六个。舒姨娘道:“小姐挑两个伺候。”黛玉向青棠道:“你替我挑。”青棠指着一个小的道:“这个就好。”黛玉看他”翩如飞鸟,婀娜依人,便取名叫飞霞。青棠又指一个略大的道:
“这个小姐留着也好。”黛玉遂取名艳雪。余者取名碧涧、芳岑、翠羽、红罗、云溪、锦蔚,皆伺候舒姨娘。择了九月十二日起身。
饼了中秋,便向苏州辞墓。青棠向黛玉道:“小姐把贾府来的来人都带了去。家中只留程家的这三个大娘看家,余者都带了去。”黛玉道:“这做什么?”青棠道:“还有一件事要做的。”黛玉呆了半晌,说道:“我竟糊涂了,你说了我还想不起。”青棠道:“小姐回家的事,保不定将来有人疑心,生出些话来。不如趁此时将墓打开,叫他们众人共睹,以杜其疑。然后立一碑碣,小姐写几行字,留作后来遗迹。况且仙姑的拂子,亦要取出,不可久埋。”黛玉恍然道:“我真糊涂到什么分儿了!亏你指点,不然我竟忘了。去年少爷还说过要立块碑,可见年纪虽小,竟比我强哩。”即向舒姨娘道:“叫周瑞家的来,与他说,邀他们同到苏州游游。”连周瑞,等一并跟去。坐了四只大船,到了苏州。
黛玉先发出两张字来,叫家人即日令石匠赶刻,送往坟上。又叫雇人夫伺候,预备开冢。这日祭坟哭了一回。媳妇们回:“人夫都齐集了。”黛玉就叫开冢。一回儿将冢打开,将棺取起,便叫开棺。只闻得一阵异香如浓檀烈麝,家人媳妇们争向前观看,喝教夫子们退下。那夫子们起棺时觉得甚轻,及至打开,只有衣服,并无尸骨,大家诧异,摸不着头脑。周瑞家的是眼看着入殓的,急忙上前看时,但见衣饰鲜明,并无他物。香气拂拂,如开了衣箱一般。
青棠忙走来招呼媳妇们道:“衣服中有一柄拂尘,快取了出来!”周瑞家的先将首饰一件件理出,再将衣服一件件解开,中间果然有一把拂尘。正要去拿,只见那拂尘忽然一跳,飞出棺来。尘尾扫着脸,吓了一跳,叫声:“呵呀!”脚下一绊,不觉跌倒,旁边媳妇连忙扶起。青棠把手一招,拂子早落在手中。黛玉命众媳妇们将棺中衣饰仍旧理好,一一安放在内。叫家人们招呼夫子们上来掩埋,有要看的只管看,只不许乱动。众人一哄上前,争着看了一回。黛玉同舒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