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坟屋中歇息,吃了点心,又把青棠手中拂子细玩了一回,亦与寻常拂子无异。
少停,媳妇们来回:“冢已筑好,碑已树好。请姨娘、小姐下船。”到了船中,周瑞家的过来道:“真是生平未见的,今儿都见了。这个拂子,几乎把人吓坏了。”青鸾道:“周大娘不是叫拂子打了一下?”周瑞家的道:“可不是么,我冷不防的一吓,就站不住了。”黛玉、青棠只是笑。次日又带了些丫头来看,一连泊了五日,买定了四个。黛玉拣了两个十二岁的,取名秀筠、文口。舒姨娘两个,取名金盘、紫绶。又买了两个粗使小丫头,名叫蓁儿、说儿。
必到扬州耽搁两日,行期已近,一切都已停当。黛玉与舒姨娘商量,叫程忠等三人进来,吩咐道:“此番少爷在京做官,我同姨娘出去,家中的事全仗你们三个人。你们全家都在这里,各有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团聚着。这房子要住不开,你们不拘那所市房,再添一所分着住。你们有年纪的,亦可偷空歇息些。你们的儿子、媳妇跟我出去的,有好材料,我们自然要格外提拔他。”程忠等道:“姨娘、小姐放心,这里的事,小的们无不竭力,随时具禀帖禀知。底下要有可以接手的人,小的们再到京请姨娘、小姐的安。京中一切事,向贵很靠得住,可以托付得的。”黛玉道:“我想少爷做官,正有时候,隔着二千几百里,究竟往来不大便。将来不如在这南北经行的地方,安几处买卖,或典铺或字号,会银子及人来往,都便当些。京里亦安几处铺子更好。”程忠道:“小的也这么想。因今年盐务还没有大结总,不知见多少息,故而未回小姐。”黛玉道:“我这是预先说在你心里,你相时度势的做。”程忠等答应了。
周瑞家的道:“我本应伺候姑娘去,因为太太在家里盼望,我们打算先从陆路去,快得一个月,先到京销差,也好预备再到通州迎接姑娘。叫来家的两口子在这里伺候。”黛玉道:“很好,周姐,姐你先去,替我老爷、太太跟前请安叩谢。我一到京,就进府去的。同在京城,来往便当,住在家里同住在府里一样,不必预备什么,也不必收拾屋子。我也不写禀帖了。奶奶、姑娘们,都替我先问好道谢罢。听说宝二奶奶身上不好,不知好了没有?我记挂得很,替我多多致意。”周瑞家的一一答应了。黛玉道:“你几时走厂周瑞家的道:“送了姑娘起身再走,横竖姑娘没有走到半路,我已到京了。”
那日择了吉时,全家下船。舒姨娘带几个丫头、媳妇坐了两只船,黛玉、青棠、紫鹃、青鸾、翠篑等坐一船,其余家人、媳妇坐了两船,厨子伙夫等类另外一船,由淮安清江运河北上。不提。
周瑞夫妇送了黛玉等起身,收拾行李雇船,正打算起身。一日,见程忠的儿子进来找程忠。程忠不在家,李义出去。过一回,进来对周瑞家的道:“方才来一人,西北口音,问:“林府上可是这里?”我道:“那个林府?”他说:“从前做过运司,同京里贾府上是亲戚的。”我说:“这里便是从前做过运司林老爷的宅子,同贾府有亲。”那人便说:“现在府上那位在家?”我说:“尊驾是那府上来的?:他说:“跟着贾府上的少爷来的,先打发他打听明白,少爷自己过来。”我说:“少爷现在那里?”他说:“在船上。”我说:“你且请坐。既跟贾府少爷来宅子里,现有贾府爷们在这里,请出来会会。”他说:“贾府爷们,我是不认得的,我去请我们少爷来。”说着,飞跑去了,不知是个什么人,难道你们宝二爷来了?不然你们太太又打发人来了也不可知。你们周大爷那里去了?”周瑞家的道:“他早上出去的,说自己去看船,带了两个小子去的。”李义道:“他说在船上,忘记问他靠在那里,我且去看看,左不过在这,大码头一带。”说毕走出门来。
走不上十来步,迎面看见周瑞回来了,李义拉着又说了一遍。周瑞道:“恐怕是宝二爷,我们且到河下找找去。”两人走到河下,李义见方才来的那个小厮跟着一乘轿子上来。李义忙招呼着周瑞赶至轿前,一看正是宝二爷。忙说:“好了!二爷回来了!奴才请二爷的安。”宝玉见是周瑞,忙道:“你怎么在这里?叫轿子仍旧回到船上,我们先说话。”于是宝玉上了船,周瑞、李义跟了上船,进舱叩见。不知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卑说宝玉上岸见周瑞,心中诧异,因复又下船。周瑞、李义进舱来叩头,宝玉连忙拉起。先问李义道:“这个是谁?”周瑞道:“这是林府管家,还是林姑老爷旧人。”宝玉道:“管家你请前舱坐。”叫灵儿陪着,李义退了出来,上岸回家告诉去了。宝玉向周瑞道:“你从京里来的?”周瑞道:“是。”宝玉先请了老爷、太太安,道:“周哥你坐下,我要细细问你。”周瑞答应着,在舱门口一个小杌子上坐下。宝玉道:“你几时到这里来?”周瑞道:“四月里到的。二月,这里林少爷到京里说知,才晓得林姑娘并不曾不在,叫个什么仙女救了,送到扬州。老爷、太太喜欢的了不得,就打发奴才同来升夫妇来接林姑娘的。林姑娘同林姨娘十二日起身,来升夫妇伺候去了。奴才夫妇打算明日起身,走旱路先到京销差。刚刚雇了船,二爷到了。若早走一天,便遇不着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