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尽用湘妃竹凑成,退光漆面。两边四座书架,古铜彝鼎,和那秘书法帖,纵横层叠,令人悠然意远。荷生笑道:“倒像个名人家数!”
只见两个清秀丫鬟,年纪十二三岁,衣服雅洁,递上两钟茶,笑嬉嬉的道:“我娘吕仙阁还愿去了,失陪两位老爷,休怪哩。”荷生见了丫星说出“吕仙阁”三字,心中一动,便问道:“这是什么时候许的愿心?”丫鬟说道:“就是我妈病重那几天许的。”剑秋道:“你妈这会大好了么?”丫鬟道:“前个月十七八这几天,几乎不好,我娘急得要死。如今托老爷们福,大好了。”荷生想道:“我逛吕仙阁那天,不是四月十八么?难道那丽人就是采秋?你看他住的地方如此幽雅,不是那丽人,还有谁的?”便笑向剑秋道:“非有卞和之明,不能识荆山之壁;非有范蠡之智,不能进苎萝之姝。是你和小岑来往的所在,这人自然是个仙人了!”剑秋也笑道:“你如今还敢说我撒谎么?”荷生笑道:“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向博古厨,将那书籍字帖翻翻,却都是上好的。
剑秋一面跟着荷生也站起来,一面说道:“人却不远,只要你诚心求见吧。”就也看看博古厨古董书帖。停了一会,把茶喝了。剑秋便向那两个丫鬟道:“你娘的屋子,这回投在水榭,还是在楼上哩?”丫鬟道:“我娘要等荷花开时,才移在水榭,如今现在春镜楼。”荷生道:“好个‘春镜楼’三字!不就是从这里花墙望去那一所么?”剑秋笑道:“那是他的内花厅。从内花厅进去,算这园里正屋,便是所说的水榭。由水榭西转,才是他住的春镜楼哩。”
又闲话了半晌,采秋还不见来。荷生向剑秋道:“我今日饭后,营中公事不曾勾当,就被你拉到这里来,改天我过你,再来作一日清谈,如今去吧。”剑秋就也移步起来。只见那丫鬟道:“欧老爷,这位老爷高姓?我娘回来,好给他知道。”荷生笑吟吟的道:“你娘回来,说我姓韩,字荷生,已经同欧老爷奉访两次了。”丫鬟道:“老爷,你这名字很熟,我像那里听过来。”那一个丫鬟道:“年头人说,灭那回子三十多万人,不是个韩荷生么?”这一个丫鬟便道:“我忘了!真是个韩荷生。”剑秋笑向荷生道:“你如今是个卖药的韩康伯。”荷生也笑着,借剑秋走了。
这晚采秋回家,听那丫鬟备述荷生回答,便认定目仙阁所遇见的,定是韩荷生。荷生回营,细想那丫鬟的话及园中光景,与那吕仙阁丽人比勘起来,觉得剑秋的话句句是真,也疑吕仙阁所见的,定是采秋。
次日,扶不到三下钟,便独自一人来到愉园。采秋也料荷生今日是必来的。外面传报进来,叫请人内花厅。便是昨日递茶那个丫鬟,笑盈盈的领着荷生,由外花厅到了一个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门,进内,四面游廊,中间朝东一座船室,四面通是明窗,四角蕉叶形四座门,系楠木退光漆绿的。室内系将十二个书架叠接横陈,隔作前后三层。第三层中间挂着一个白地洒蓝篆字的小横额,是“小嫏huan”三字。北窗外,一堆危石在成假山,沿山高高下下遍种数百竿凤尾竹,映着纱窗,都成浓绿,上接水榭。遥见池水粼粼,荷钱叠叠。
荷生此时只觉得芙香扑鼻,竹影沁心,林风荡漾,水石清寒,飘飘乎有凌云之想。那丫鬟不知几时去了。又有一个丫鬟跑来,荷生一瞧,正是吕仙阁所遇的十四五岁侍儿。便笑吟吟的问道:“你认得我么?”那侍儿却笑着不答而去。又停一回,远远听得环佩之声,却不知在何处。
荷生站起来,从向北纱窗望去,只见那侍儿扶着采秋,带着两个小丫鬟,从水榭东廊,袅袅婷婷向船室东北角门来,正是吕仙阁见的那个美人。人影尚遥,香风已到,不知不觉的步人第三层船室等着。那侍儿已推开蕉叶的门,采秋笑盈盈的说进来道:“原来就是韩老爷,我们在吕仙阁早见过的。倏忽之间,竟隔有一个多月了。”荷生这会觉得眉飞色舞,神采愈奕奕有光,只是口里转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答道:“不错,不错!我是奉访三次了。”采秋笑道:“请到里面细谈罢。”说着,便让荷生先走。
小丫鬟领着路,沿着西边池边石径,转人一个小院落,面南三间小厅,却是上下两层。荷生站在院中,那小丫鬟先去打起湘帘,采秋便让荷生进去,上首椅上坐了。采秋自坐在靠窗椅上,说道:“昨辱高轩枉顾,适因为家母还愿,所以有慢”,尚未说完,荷生早接着笑说道:“不敢,不敢!今日得睹芳姿,已为万幸。”采秋道:“昨日不是同剑秋来么?”荷生道。“那是敝同年。今日急于过访,故此未去约他。”采秋过:“剑秋月前到此,谈及韩老爷文章风采,久已倾心。”
荷生听到此。便急问道:“剑秋怎么说呢?”采秋正要答应,荷生重又说道:“还有一言,我们一见如故,以后不可以老爷称呼,那便是以俗客相待了。”采秋笑道:“能有几个俗客到得这春镜楼来?”荷生道:“正是。我们何不登楼一望?”采秋便命丫鬟引着,从左首书架后,上个扶梯,两边扶手栏干均用素绸缠裹。
荷生上得楼来,只见一带远山正对着南窗,苍翠如滴。此时采秋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