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牛、宰马,大排筵宴,伺候着楚材、文龙起来,饱餐一顿,又捧出两大盘金珠来苦求收受。楚材道:“你们既存归正之心,我们岂有嫌疑之避!只是我们盘费尚有,不消你们费心,有一句最要紧的话嘱咐你们。我两个将后倘有际遇,用得着你们之处,即写书信到来,招呼你们,但我两个人的字迹你们都不认识。如今我有一个道理在此,好使你们日后认得。”说毕,便取过纸笔来,将自己沈楚材的三个字写在一张纸上,下面又书了一个花押,然后说道:“张贤弟你的大名也写在此。”文龙便把自己“张文龙”的三个字写在下面,也画了一个押,一齐将来交与青奇道:“将后如有的来,只须将我们所写的字并书的花押一对,便分真假,惟须谨慎收藏,切不可被外人知道。”青奇等答应,就慌忙收好。又苦求将金银收受。沈、张两个一定不肯,只得也就罢了。两个临出门的时节,又再三嘱咐道:“我因爱你们心地明白,作事豪侠,所以肯担这血海干系,把自己的笔迹写与你们,但愿将来替国家出力,博个封妻荫子,显亲扬名。譬如昨日被我们杀了,非但作刀头之鬼,而且反担一个强盗之名,况流芳千载同遣臭万年这两句,所争不过一个识见而已。此后务要把心肠摆好,逐渐地为善,切不可遇事回惑,自误性命,方不负我们期望之心。”青奇道:“小人们在此山岗却并没有别的歹心,今后也要叫手下垦开田地,做个弟兄们衣食无亏的根本,就可以混过光阴,专候好音提拔。便是空闲时,可是相公说的要把韬略武艺大家习练,以作将来用场,小人们自当谨记在心,决不敢再有妄为,请相公们放心便了。”楚材、文龙齐声道:“你们能依我们言语,却是极好,我们此刻倒要为你们弟兄多费一点心思。我两个若然闻得你们有甚不妥当的作为,那时莫怪我们无情!”青奇等众弟兄道:“相公不必多虑,我们此刻就在两位相公之前对天立誓,以明我们心迹如何?”说毕,便一齐当天跪下道:“过往神仙在上,信士青奇同弟兄们某某等,从今革面洗心,改恶从善,若有一些为非作歹的心肠,异日均死于刀剑之下,再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身,伏望明神鉴察。”再欲说下去时,楚材、文龙慌忙上前将他一众扶起道:“何必这般言重!你们的心迹真可以对日月而质鬼神,我们可以不必过虑了。”说毕,便命童儿将行李挑出,起身作别。青奇等犹依依不舍地说道:“相公们回来时,千万到这里一走,免得小人们在此牵肠挂肚想念!”文龙、楚材见青奇等一片血诚,倒觉也有些不舍。只是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乡,况自己又急于他往,只得硬着头皮告别。
出得庄门跨上马匹,青奇又带领众弟兄相送,直送出山峰之口。楚材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请回吧!”文龙也道:“只要你们事事留意,不忘记我们两个,就是你们的盛情了。岂在远送!”青奇等见说,只得又跪下磕了几个头,方将脚步止住,直等看不见他们主仆的影儿,听不见马铃的声响,然后快快而回。自此以后,只在山庄内练习武艺,勤攻韬略,无事时并不出门,就有客商经过,及一切平时要杀的僧道贪官,也并不一毫惊动。平时的食用除耕种田地之外,又选手下的精明强干喽罗数名,给予资本,命往各处贩卖货物,开设店铺,所有盈余,尽作山庄之用,已是颇可过度。直要等到日后有事,楚材、文龙写信到来相招,然后一齐出去,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留名千古的事业来。此是后话,暂且丢过不提。
再说文龙、楚材带领两个童儿上路之后,讲起青奇等一众弟兄的好处,不觉赞叹不已。想要再寻几个同青奇弟兄一般的人以作他年臂助,故此两人并不穿州过府,只拣小路山多的所在行去。
一日,行到一处地名叫作“野猪林”,已是傍晚时候,想要寻个宿店,不意一望无际,人迹杳然。看看已是错过宿头,好得仗着自己本领,不怕狼虎,倒反慢慢的一路寻去,或有古庙、破祠,便可暂为歇息。故此就是没有宿头,也不在心,只顾跨在马上,看那四边的晚景,倒也另有一番景象,甚是好看。因此便不知不觉地说说笑笑,又行了五六里路的光景,忽见路旁草地中蹿出一群香獐来,东奔西跑的在马前乱蹿。张武看见大喜,对沈方道:“这几个香獐倒也好顽得紧。我同你上前捉两个活的,带它回去顽顽如何?”沈方也是孩子的性情,一听此说,不觉高兴起来。将欲上前,文龙喝住道:“你两个敢是疯呆傻子么?促了活的怎生带得回去?”话未说毕,早被楚材拈弓搭箭,“飕”的一声,一箭已放将出去,射在那只大的香獐腿上。那只香獐一受着痛,回身就跑。文龙也忙放箭,又射着了两只。趁势拍马赶将下来,那些香獐便四散地奔逃。两个人分头追赶,赶了一会,张武、沈方也追上前来,一同赶至一极大树林之中。细细看时,那些香獐一只也没有!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再看天光,已是上灯时候,幸有一片月色照得如白昼一般。两人只得下马,拣一块平正光润的大青石坐下。楚材道:“我们既赶不宿头,倒不如就在这树林中权坐一宵,专等天明再行吧。”文龙道:“这却使不得。我想此刻坐在这里,还不打紧,若然到了下半夜,那风露侵肌,只怕禁不住,还是寻一处有遮盖的地方,庶不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