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若不作个计策救他,不但半子之道有愧,并知遇之德全虚矣!”张澄江和顾跃仙齐声答道 :“兄长之言,讲得最是。倘有可以用力 之处,我们三个自当同心合意前去,但恨一时没个计较。”三个沉吟半晌。
张澄江道 :“我想岳父母进京时,料我三人必来完娶,定 有甚言语说在家中,明日须差一人前去,问个明白,再作商量。
”顾跃仙道:“此言有理,但闻他宅内不容男人出入,若差院子去,终是无用。须着一个停当的家人媳妇直入他的内宅,一则去看看三位小姐,二则讨个下落。倘岳父母有甚话说,三位小姐定知。”蒋青岩道 :“有理,有理!小弟有个奶娘在此, 她极其精细停当,兼且华家人多半都认得她,待小弟吩咐她即刻前去。”蒋青岩随即起身到后面庄房边,唤过他奶娘到跟前。
那奶娘姓方,年纪有五十来岁,果然生得精细。蒋青岩细细吩咐她一遍,叫她即刻换了簪环衣服,前往华宅去问候,又悄悄说道 :“你见他家大小姐之时,可悄悄说道:‘大官人多多拜 上小姐,因人眼众多,不便写出,叫小姐宽心等待。老爷在京,吉人自有天相,料无甚事,小姐莫要忧坏了身体。,不要忘了。
”那方奶娘牢记在心,忙去换了一身新衣服,蒋青岩着伴云领了她前去。不题。
却说那华家的三位小姐,自父母入京之后,终日提心吊胆,虑着京中,不知怎生发落?废寝忘食,朝啼暮哭,一时之花容瘦损,昏昏眠睡,间或起来坐坐,又未免对景伤情。幸亏韩香在旁劝解。
这日,三位小姐闻得外面传说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都到了,都不觉长叹。忽然,又听得一个丫头进去说道 :“ 中门外传说,蒋家差了一个奶娘在外,要进来问候三位小姐,要取钥匙开门。”柔玉小姐闻言,踌躇了一会,方才取出钥匙,递与一个当事的家人媳妇道 :“你将着钥匙去开了门,放那奶 娘进来,倘有甚书僮院子,不得放入。”那家人媳妇领命,前来将中门开了。见了奶娘说道 :“原来是方奶娘,多年不见。” 一面说,一面锁上中门,竟领了方奶娘到柔玉小姐房中来。
此时,柔玉小姐因父母入京,园中不便,却移在华夫人房内同韩香安歇。见方奶娘到了,柔玉小姐含悲忍泪,起身迎住,低声说道 :“劳尔远来,请坐,看茶。”绛雪闻言,忙去捧茶。 韩香走来相陪。
方奶娘看着柔玉小姐,恰如捧心西子,出塞明妃,容光憔悴,精神凄楚。方奶娘不好便开口,恐怕提起她心上苦来。直到茶罢,方才从从容容说道 :“我家官人和张家、顾家两位官 人不知姑老爷遭此风波,有事来迟,将着老身前来问候三位小姐,兼问姑老爷、姑奶奶临行可有甚话留在三位小姐口中,吩咐老身问个明白,以便替姑老爷作个计较。”柔玉小姐闻言,不觉哽着呜咽说道 :“我家老爷不幸,生我姊妹三人,致有此 大祸。临行时,止说道他无子侄可托,你家官人们来时,若念亲情,肯同到京中一会,好歹共作个商量。若不肯去时,请各自回家,静听消息。别无甚话,你回去对你家官人们说,我家 老爷当初将我姊妹许他三人虽为免祸,实是怜才,万一不能替我老爷出力,异日有个山高水低,我姊妹三人那时惟有一死以报劬劳。你官人们年少才高,将来前程远大,佳配甚多,料不似我们姊妹这般的命。”柔玉小姐说到其间,将衫袖儿捂着脸儿呜呜痛哭,韩香也哭将起来。连那方奶娘也着实凄惨,待柔玉小姐哭罢,欲将蒋青岩叫她致意的一节私语与柔玉小姐说,又碍了韩香在前,欲说又止。
柔玉小姐会意,低低说道 :“这韩姐是我心腹之人,有话 但说无妨!”方奶娘方才说出。小姐听罢,长叹一声道 :“你 可回去替我悄悄拜上你家官人,道你家官人比张官人和顾官人不同,须要尽心竭力才是豪杰。”说罢,向妆盒取出金钏一双、明珠十颗,将一方汗巾包了,悄悄付与方奶娘,说道:“内有金钏,明珠二事,烦你送与你官人,叫他将此二物变些路费,急急进京。至嘱、至嘱。”方奶娘接了,暗暗收入身边,再去见掌珠、步莲二位小姐。那二位小姐言语也与柔玉小姐的一样。
此时,天色已晚,方奶娘起身告辞,韩香及家人媳妇都道 :“ 天气晚了,山路多险,明早回去罢!”方奶娘不得已,只得住下。
这夜,柔玉小姐在床上,听秋风铁马之声,愈增悲苦,因口占一词道:
风波恶,秋声碎碎秋云薄。秋云薄,双亲去后,寸肠如割。佳期不遂今时约,梧桐铁马魂消索。魂消索,孤灯双泪,把人耽搁。
— — 右调《忆秦娥》
次日,方奶娘绝早回来。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一齐来问消息。方奶娘将柔玉小姐的话说了,道:“三位小姐都是一般说话。”蒋青岩等三人听得十分感叹;三位小姐不但才色过人,且知孝道,可敬、可敬。断然岳父要我们进京商议,我三人义不容辞。况三位小姐的说话,又这等激烈,我们虽蹈汤赴火,亦难回避。”三人商议已定。次日着人去回复三位小姐,道三人即刻入京,叫她三位宽心。那三位小姐闻言,都着实欢喜,写了一封平安家信,寄与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