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奶娘拿着柔玉小姐的明珠、金钏,直到众人少散,悄悄递与蒋青岩,更把小姐致意的言语细细说了。蒋青岩接过珠钏在手,暗暗拆开,仔细观看,想道 :“这两件东西,料是小 姐亲用之物件,蒋生虽贫,也断不肯废了。留在身边,时时把玩,只当见俺那小姐一般,料小姐的本意,也未必不然。”因成绝句二首,就题在汗巾之上。诗道:
其一
忽地风波吹断魂,重来含泪掩朱门。
黄金宝钏遥相赠,把玩依稀玉腕痕。
其二
十颗明珠土内藏,开缄犹作鬓云香。
今宵枕上权同梦,留取他时助晓妆。
蒋青岩写罢,仍旧将汗巾儿包了藏在身边。
当日,同张澄江、顾跃仙一同收拾行李起身,转到家中。
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各去禀知母亲,同了蒋青岩星夜望京中进发。行了一月,方才到京。
三家主仆先将行李安在一个洁净饭店中,然后到四处找问华刺史的下处。闻知华刺史到京尚未审结,权发羁候厅听查,华夫人就寓在羁候厅左边。蒋青岩和澄江、跃仙等三人闻知,连忙就寻到华夫人寓所来。华夫人见他三人到了,放声痛哭道:
“三位贤婿,来得极好。你丈人时时相望,只恐三位未必肯来, 于今足见高情。只不知你丈人这祸事后来怎生发落?三位贤婿可速到厅中相会,同他商议一个全生之计。”
蒋青岩等三人闻言,不及细说寒温,便唤了华家一个院子引道前来。华刺史见这三个女婿到了,悲喜交集,说道 :“我 华某只因不曾死得周难,上天见怒,故有今日之祸。料难逃避,专望三位贤婿来此一叙,死有余荣。”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齐声道 :“岳父平生忠孝,自有天相。今日之事,不过 是那权臣怀恨而起,又无一丝反形恶迹,料不足忧!小婿们此来,倘有可图,定当齐心竭力以报岳父知遇之恩。”华刺史忙忙摇手道 :“禁声。”恐外边耳目众多,闻知不便。因扯他三 人近身,附耳低言道 :“老夫带得金珠古玩颇多,贤婿们可悄 去访觅,趁此未审之时,尚有门路可通。听凭三位贤婿主张。”
跃仙道 :“小婿有个年伯,姓臧,闻他现冢宰,小婿一向见薄 其人,今不得已,待小婿明日去候他,探他与那杨素交情如何,再作计议。”蒋青岩又取出三位小姐的平安信递与华刺史看了,仍带回与华夫人观看。当下他三人一齐别了华刺史,转到华夫人下处回复过了,吃了酒饭,同回饭店。当夜不题。
次日,顾跃仙写了一个年侄的名帖,又开了极厚一个礼单,带两个院子相随,坐了轿,前往家宰衙门前来。行不半晌,早已到了。只见那冢宰衙门好生热闹。怎见得,有词为证:
滚滚乌纱满道,纷纷紫袖排衙。文卿之长势谁加,职掌周官最大。
有贿奸贪高擢,无钱清正严拿。陈隋两代脸儿花,不畏千秋唾骂。
— — 右调《西江月》
顾跃仙见那门首官僚壅塞,只得吩咐 :“且将轿子歇在一 边,待其稍散,再去投帖。”候了半晌,直到傍午,那些官僚才略有散去。顾家的院子拿了名帖,带一个传帖的赏封,到门上来投递。那把门官儿半晌不睬,这院子将门包送与他,再三相烦,他然后才去传禀。又等了半晌,只见一个听事官儿出来回道 :“老爷说,近日公令森严,不比前朝。一切年家世好都 能相谅。着小官出来,多多拜上,原帖璧还。”顾跃仙闻言,长叹道 :“世事至此,令人发指。这老畜生,他只道他官尊势 大,尚不知愧,不知将来地狱中何处着他哩!假使我顾跃仙若是来做秋风客的,岂不做了失路之人?”忙忙坐轿回寓。蒋青岩和张澄江忙来相问,听得恁般说话,两人都齐声唾骂。只得去回复了华刺史再做道理。
又过了两三日,蒋青岩等三人坐在寓中,千思万想,没个计策。张澄江偶到门前间望,只见远远一乘轿子,后面跟着三四个小厮到前来。张澄江细看那轿内坐的,却是一个鬼眼愁眉、白发短项的老头儿,看那轿子竟进间壁三四家一个大曹门里去了。张澄江问店主人道:“客店隔壁那个大曹门是个甚么样人家?”那店家道 :“说起他们的门第来,倒也好笑。只是他一 时的造化到了,遇着贵人,十分炫耀。”张澄江道 :“他是个 甚么人?遇着哪个贵人眷顾?”店主人道 :“张相公,你道他 是个甚样的人?他本是一个风鉴,姓李,道号半仙。他年少时曾许杨越公老爷位极人臣,于今果应其言,因此,越公老爷信他如神,请他到俺京中,买这房子与他居住。这京中大小事,凡在越公老爷案下的,有他去说了,便依行了。便是他也肯替人方便,人都感激他。那越公一刻也离不得他,每日早去晚归,赚的银钱也看得过哩!只是无妻无子,自己受用。”张澄江闻言,口中不语,心下想道 :“此人既是杨素的心腹,我们何不 将岳翁的事托他?或者是个机缘也未可知!”故意又和店主说了几句闲话,然后走将进去,将这一节事和蒋青岩、顾跃仙商议。顾跃仙道 :“既然有这个好门路,何不竟去拜那相士,与 他当面商议?”蒋青岩道 :“此事不是可轻向人说的,且去请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