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把个装钱封套摔了。差官见这光景似嫌少,干笑了一声,在舱板上拾起,也就扬长去了。这个当儿,岸上忽然锣声荒荒价响,接着清道飞虎旗子招摇,四个红黑高帽子,一顶锡顶蓝呢的官轿。马上长随,戴着红缨暖帽,早蹿下坐骑,跑至坐船跟前,跳板搭得现成的,走上来说 :“是我们清河县吴棠吴大老爷禀见 。”杜福站在船头上,不敢怠慢,就将手本递进官舱。承恩公瞧了一瞧,忙说声“请”,杜福高着嗓子喊叫 :“请呀……。
”那吴棠走下轿来,早有长随家人扶着上船,一进官舱,赶先请安叩头,承恩公还礼不迭。杜福送过茶来,彼此坐下。吴棠瞧着承恩公面部虽带有几分晦气,然颏下丰满,将来倒有点后福;承恩公瞧着吴棠年纪在三十开外,生得高眉秀目,一表非凡,倒是个封疆气概,比着那河台张云樵,自然雅俗不同。原来这吴棠原籍安徽,是个乙榜挑用知县,为人精明干练有才。
他此来是专程拜谒他乡榜房师,顺便回谒承恩公。因承恩公坐船在前,那房师坐船在后,先疏后亲,便是这个道理。在船舱里谈了几句客套,说了一会官场,承恩公也就端起茶碗,姓吴的起身告辞,赶过别船去了。吴棠走后,兰儿早由后舱出来说:“清河县倒还有点礼数,爸爸何不同了道些苦衷?”承恩公笑说 :“世态炎凉,官场儿戏,一个阔绰的河台,局面很大,出手不过尔尔。他是一个穷知县,这清河县缺著名冲繁疲难,任他胀破眼睛珠子,也不过比照河台加给一倍罢咧。咱们是免开尊口,有面子就算了 。”兰儿也就笑了一笑。
一宵易过。次日因帮靠的几只大船开去,船身不无晃动,当由水手禀明情节,便将这坐船向北稍移。这一移动不打紧,可巧搭跳板的所在,就是吴棠个房师住船所在。那吴棠的房师, 也是个调任的知县,因在安徽亏空,指省江苏,吴棠深知他手头拮据,当日有那荐卷出房的感情,特地打发个亲随,封送了二百两程仪。偏偏事有凑巧,张冠李戴,捉痴补乖,来的亲随叫做吴敏,昨日跟随本官明明走的这个道儿,所以也不狐疑,一脚跨上跳板,到得船头遇见杜福,就冒冒失失地将二百两一个银封双手捧上说 :“是敝上替这里请安,一点菲敬,求这里赏收 。”杜福接了,哪敢怠慢,将银封递到主人跟前,说是清河县吴棠送来的。诸位,要晓得承恩公一路啼饥号寒,何曾有个人雪中送炭。咦?这炷财香,是从哪里碰来的?银子是白的,眼珠是黑的。这一会承恩公好像在第一舞台,演唱那花子拾金,心痒难抓不知如何是好,忙招呼后舱 :“兰儿!替咱们扔十串钱来 !”不消说得,兰儿取出钱来,由桂祥写个收条,加盖名章,递给杜福,复由杜福递给吴敏。吴敏接过瞧着收数不错,下衔绕了个草字,又有方朱红图章,是隶是篆,他如何辨得清楚?倒是赏号十串钱,很为累赘,也不能说是不要,只好在岸招呼个小伙,替他夯了,急急忙忙赶回那清河县的衙门。适值吴棠坐堂审案,一起一起的案子问了,已是上灯的时候。接着晚饭过了,然后踱至签押房,瞧见这张承恩公的收条,连连跺脚说 :“错了错了 !”忙招呼吴敏过来,嚷说 :“你这忘八羔子!你的一颗心放在哪里?你的两只驴眼又藏在哪里?幸亏你昨天还跟着我去过一趟,如何你今天把银子送错了?”吴敏怔一怔说 :“家人还是走的那条路,还是认定那号坐船,照着老爷吩咐,不曾送错 。”吴棠急得伸过手来,给吴敏两计大大个耳光子。吴敏被打的白头塞眼,真个无处叫屈。吴棠回转身将一张承恩公的收条,掷给他看,说 :“你瞧你瞧!你还强嘴!
”吴敏哈着腰说 :“家人前去把银封索回,怕那只船飞到天上去吗?”吴棠当下冷笑了一声,又沉吟了一会,应该他福至心 灵,将错就错,要在这二百银子上起家发福。叹口气说 :“事已如此,你倒不必去蛇足。你悄悄的替我打听,那调任青浦县为何开船,为何前任个广州都统移住在那里 。”吴敏是了这个口气,不敢怠慢,不一会工夫,早探明情节,回说 :“青浦县因赶到任的日期,不及辞行,先后一脚,青浦县的官船去了,那个广州都统就移驻他个泊船所在 。”吴棠笑说 :“这却有个鬼使神差,但是你这忘八,干事糊涂,我这里用你不着 !”可怜那个吴敏,卷起行李,只好滚蛋,闲言不表。
单讲承恩公得了吴棠这二百雪花纹银,如何感激涕零,暗想汉族中何尝没个好人,咱们跌在深坑里,居然得他搭救一把!
快呼 :“兰儿兰儿,你将来到了好处,有了势力,这个吴棠,是要牢记在心,不可不报答他的好处 。”兰儿笑说 :“女儿只要有点天日之光,那都在意。昨天瞧这吴棠,言论风采,着实得过,将来这个漕运总督,怕不是他替任吗?”承恩公听了,咧着嘴,支着胡子,拍着手掌笑说 :“他的官运,就瞧你的造化。咱们是一树果子望你红呢!罢罢!你的妈生你的时候,梦见个大大月亮入怀。咱记得世宗宪皇帝,高宗纯皇帝,临生的当儿,皆得这个兆头。只可惜你不是个男儿,倘若是个男儿,一定要龙飞九五,位正中朝 !”承恩公信口开河,那桂祥也就傻声傻气说 :“这倒不拘,那唐朝个金轮则天皇帝,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