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省提督衙问,纳贡进学的,纳银子在布政司。又着直隶十三省抚按衙门,清查远年的钱粮,正遇着年荒米贵,民穷财尽的时候,只这一件便摇动人心了。亏着贤有司不曾行得,但是内外官员捐俸这一件,不敢不遵他,就是在林下的,也都献上去。有几个敢拗他的,便差出官旗来了。正是:
三人用计谁能敌,五虎排牙孰敢侵。
这官旗又是狐假虎威,搅乱海内,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设机矫命
话说魏忠贤、崔呈秀二人,设谋锻炼,活活地打死这六员好官。人人都是恨着他的,又都是怕着他的。举朝哪个再敢开开口!有几个不肯依附他的,都寻件事儿中伤他,削籍为民,追夺诰命回来了。有见个触逆他的,一个个矫旨,差校尉来擒拿解京。
话分两头,且说那江阴缪翰林,叫缪昌期,一个高才博学、天下闻名的人。只因口直,常对人说魏忠贤的过恶,又与杨都御史相好,便疑这二十四罪的本儿,是他代笔的,以致恨他。又有李御史,叫做李应升,铮铮自好、矫矫拨俗的人。只因论了魏忠贤欺君之罪,大恨他。无锡高都御史,叫做高攀龙,是个老诚持重的人,只因掌院时节论了崔呈秀在淮扬巡盐时节的赃私过恶,怀恨着他。吴县周吏部,叫做周顺昌,是个清介侃直的人。只因在吏部时,一毫不肯假借人,又常时谈论魏忠贤、崔呈秀过失,在家又触忤了织造太监李实,以此惹了祸殃。吴江周御史。叫做周宗建,慈溪黄御史,叫做黄尊素,都是负气节直言敢谏的人,都论了魏忠贤过恶,恨着他。只为应无巡抚周起元,不与魏忠贤往来,又与李实不合,李实要奉承魏忠贤,便捏出一个本,罗织他们道:“周起元与缪昌期、周宗建、高攀龙、周顺昌、李应升、黄尊素等结党,时常讲学饮酒不理政事,不发钱粮,故违上用袍缎”等。因这也是生扭出来的事情,上了这本,魏忠贤便弄一道假圣旨,把六员好宫,不分皂白,蓦地里一齐差出二三百官旗来拿去,不在话下。
且说这些校尉出来的光景,但见:
矫旨一道从天降,官旗五十离京来。一个个好似猛虎出山,一程程打得驿丞似鬼。两员官称道锦衣千户,红袍金带随身;五十校尉都说驾上差旗,大摆皂靴厮称。应付处,诈来银钱堆积;沿路上,吓得鸡犬不宁。惊动了千象万户,勒逼了万贯千金。市口、埠头,经过躲避无人影;娼家、酒馆,怕他缠扰尽关门。徽州府辱欺太尊削了发,弃子归山;无锡县威劫高公跳下水,一命先亡。
且说三月十五日校尉到苏州,坐下公馆,县官相接了,送供给下程,铺盖酒席,色色整齐,件件丰盛。略不如意,把人捋去胡须,拔掉鬓发。厨役马夫,动辄皮鞭,打得炸血淋漓。吏书皂快刻责辱骂相加,虎视眈眈。只说驾上差来的,打死人不偿命,以此横行。
但说这周吏部素行清廉不苟,阖郡人都是为他不平的。县官登门去,见了周公抱头而哭,夫人公子都哭倒在地。百姓们满街塞巷,人人称冤。周公青衣小帽,见了抚院出来,被千人拥住,放声大哭,惊动了上司,恐怕激变地方,转送周公到吴县后堂住着。百姓只是不散,日夜探听。到第三日,三学秀才说道:“圣旨拿官,那敢抗违。列位只可求告上司出个本救他,切下可生变。一生变,害了合府的人,周乡宦一家都不保了。”因此百姓都执香哭送,到西察院看开读。
是这一日城市乡村人都来了,也有垂泪叹息的,也有恨骂魏贼的。沸嚷哄声就是雷轰轰的。官府到来也挤不上。先是许多秀才在门上,迎住抚按两院,口禀道:“周吏部人品不凡,官箴无玷,忽遭奇祸,万心怨痛。但民心是国之本,士大夫是民之望。两台是天子重臣,须求一言相救。”两院愕然。只拱手不应。百姓一齐执香伏在地上,哭声震天。两院此时惊惶,也没主意了。
那官旗两个,一个叫做张应龙,一个叫做文之炳。狐假虎威,妄自尊大,不识时务,不察民情,拿起木杻,乱打众人,大声喊道:“咱们是驾上差来,东厂的严旨拿官。你们这些小人,敢来阻挠吗!”中间有个百姓,叫做颜佩韦,他是个有侠气专打抱不平的人。听得说了东厂严旨,不是圣旨了,便大叫道:“是魏太监的假旨,不要作准他。”那文之炳听得说了魏太监三个字,使大喝道:“你辄敢说魏爷,快剜出他的舌头来!”那时北京城里说了一个魏字,拿去一瓜槌便打死了!那文之炳的蠢才,只道江南也是这等怕他的。就要剜人舌头。园此惹着颜佩韦发怒起来,卷起袖子大喊道:“既不是圣旨,如何拿得官!”揪过文之炳乱打。千万人一齐鼓噪起来。吓得上司、下司一个个面如土色,只是战栗。那些校尉磕头道:“都是东厂害咱们,非关咱们事的。列位爷行个方便,饶了小的性命回去吧。”也有爬上房屋的,也有躲在板壁后的、趴在水缸底下的、跳墙走出去的。有一个京花子跟随来的,每事他行恶,躲在天花板上,咯抖抖她战。只听得一声响,连板儿颠下来,被众人乱拳打闷,势甚张皇。
此时多亏按院徐、兵道熊、方爷寇、吴县陈,都素合民心,所以百姓还不敢大乱。独抚院甚是觳觫,又亏寇公、陈公招安。因是府县官在地方上清廉宽厚,有恩于百姓耳。寇公、陈公对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