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下辇更衣。一派笙箫,迎驾进祠。看官们,且看那祠内怎生铺设,但见:
巍巍神座,金光炫耀。拂拂幡幢,彩色争鲜。金炉内旃檀霭霭香烟成雾,宝案上果肴馥馥珍尝异品。架插龙蟠华烛,地铺凤舞红毡。一班小道奏《钧天》之乐以迎神,两对耆儒读敕命之文而赞辞。
魏忠贤蟒衣玉带,上殿焚香,叩头道:“上告皇天尊神,第一炷香,祈保圣躬康宁,万寿无疆。第二炷香,愿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第三炷香,……”便口中默待,不明言了。低头八拜。从人上幡供花。魏忠贤奠酒献爵。阶下乐人吹鼓之声不绝,殿上羽士趋走之迹不宁。魏忠贤又八拜。祭毕,趋到神前观看,忽佑想着心事,掉下泪来,两袖湿透。众人瞧着各个面上失色,只恐魏忠贤发怒起来。
看看日色将晚,住持跪禀道:“请千岁爷到小房献茶。”魏忠贤便犒赏众人银钱。只见本州送下程酒席来,魏忠贤分付“都赏轿夫吧”。众人齐齐磕头散去。魏忠贤到道士房中吃茶,各房道士都来叩见。魏忠贤只南面坐着不动。把这些道士都看过,不见那玄朗。问道;“共有多少人?”住持答应道有若干人。魏忠贤道:“不拘大小,都开在一个手本上,明日都要来见我。去吧!”众人答应道:“喳!”都散回各房去。众人想道:“魏爷要加些恩典与我们。”因此,还俗的、火居的、回家看父母的、小孩子寄名的,都去弄了来。
话分两头,且说那住持备办夜膳,极其丰盛。小道士站着斟酒,老住持双膝儿脆倒奉上。魏忠贤分付道:“生受你老人家,不侗在这里。你且去收拾卧房。”那住持便去铺设床褥,十分齐整,色色完备,件件清洁。住持又来伏侍安寝,送茶烧香,小心恭敬。魏忠贤心里想道:“总是我一个人,前日要他一口粥汤儿吃,也是不肯的。今日这等奉承,可知神不误我。只是玄闭不见,待明日再认看。”只听得外边,本州又差送油烛、灯夫来伺候的,又地方上起夫役来巡更的,挤挤簇簇,战战兢兢。觐忠贤大喜道,“何乐如之。”
是晚宿了。清夜思之:“世上人都是势利的,僧道尤甚。只是神明不势利,再三安慰我至穷至苦中,故不得死,才有今日。享用至贵至荣哩!”次早梳洗毕,复到殿上烧香叩拜。侍者们呜钟击鼓。魏忠贤伏在神前,口里虔诚道:“弟子魏忠贤,蒙尊神指授,以得今日,愿捐白银一万两,装塑神像。再捐白银一万两,重建庙宇,报答神天庇佑之恩。”许愿罢,合山道士都来参见。住持递上花名手本,阶下大小一齐磕头。魏忠贤又自逐个看过,只是不见玄朗。心中疑惑道:“虽是多年不见,已是冠了,难道眉目也变了?”一面踌躇,一面分付参随道:“照手本,不拘大小,每人赏他三两银子。”众道士都谢去。魏忠贤大张本监告示,重建殿宇。随发钱粮,着亲随内相督理,限半年内完工。神像庙宇焕然一新,不在话下。
且说魏忠贤寻思故迹,满山一走,处处遍观。这些道士随着,不知他是个前日的魏进忠。那魏忠贤踅转身,原到卧房里,止叫这住持一个进来,便问道:“当时有个玄朗,今日如何不见?”住待回言道;“这是小道徒孙,已故多年了。千岁爷如何问他?”魏忠贤道:“我微时,曾叨他惠的。可曾埋他吗?”住持道:“小道因念他诚实谨慎,不忍撇他在远处,就埋在后山空地上。”魏忠贤道:“待咱去一看。”住持道:“这地都是荆棘荒草中,是不堪大驾行动的。”魏忠贤便仰着地方夫役,削草开路,发银十两,着该院道士备祭,亲临其处,长揖大哭。合山道士,团团跪着。魏忠贤滴酒道:“玄朗!玄朗!你前日能活我,我今日不能活你!你只见我贫贱时,不见我富贵时。”又滚下泪来。众遁士但见他垂泪,不知他两人心里事。魏忠贤收泪化纸道:“罢罢罢!玄朗,玄朗!我不能见你生前面,便当荣你死后骨。”批发银一千两,选地筑坟迁葬。又坊得他有母有兄,寻来又赠银一千两,养赡他。这是魏忠贤报恩了。
且说众道士见魏忠贤这等厚报,都是有意儿锦上添花来趋奉他。倒惹起魏忠贤的恶心又顿发了。左认右认有个道士当初曾吼喝他,不与冷饭吃的。魏忠贤也记定他名宇在心里。查看手本上有的,便唤这道士,问他姓名相同。魏忠贤便问这道士:“你认得咱吗?”这道士暗忖道:“看他报玄朗的恩,便是前日的魏进忠了。却是个汉子,不是净身的。”这道士回言道:“小道实是不认得千岁爷。”魏忠贤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可记得当初玄朗藏的一碗饭与我吃,被你瞧见了,就夺了去。我那时饿得慌,拜你,跪你!只是不肯。不肯也罢了,又招我骂一顿。骂我也罢了,又去打玄朗!你自已打过也罢了,又叫师父打一顿,把我赶开!你可记得了吗?”这道士磕头道:“那个是魏进忠,一个生广疮的烂皮花子,怎的是千岁爷爷1”魏忠贤大怒道:“唗!叫刀斧手绑了!”吓得那众道士魂不附体,个个像发摆子一般地战抖,齐跪下磕头讨饶道:“这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魏忠贤道:“咱今日来还愿,是识泰山的。古人道得好,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喝道:“快押去!跪在玄朗墓前,打死便了!”这是魏忠贤报仇了。惊得那些道士当时有些小嫌隙的都走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