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非利加的皇上,初时也如中国一样,后来变法自强了。吾说小彼得就是大彼得的小儿子,他继承父位就出令各处开矿,开着数百万金子,数百万银子,这么大的珠子,这么绿的翡翠,都搬进皇宫里去,所以现在阿非利加洲比大英国还富。”
众人齐赞道 :“果然窦翁博学,不愧名士 。”莫检讨将帽子一掀,又将三根鼠须捋了一捋 ,说道 :“诸翁,弟是不做名士,要做新党的。现在这些名士都没用了 ,新党才能飞黄腾达哩。
所以小弟时常看些外国书,前日还请一个朋友,在家教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即念着:“呕屄膝跌医燕脯鸡燕子鸭专开阿六阿妈阿五窝破可恶阿二阿四忒油肥大不利恶狗尿歹一齐吃。”
众人看他左手在桌上按,嘴拍着,叽哩咕噜,好象鹦鹉弄舌一般,都笑了。沈筱华道 :“窦翁去当总理衙门,倒是出色人员。”莫检讨道:“岂敢岂敢。勉强还可以不负职,似比那些老辈胜些。”又说道 :“乱道,乱道。吾前日写信托一个随员,到英国去买十部英国康熙字典,十部《敲心砖》及《启悟集》,一百部孩子们读的《千家诗》、《神童诗》及四子书等,买到了要分送几个知己,叫他们也学习些洋务。”杨太史道:“吾兄可谓留心经济,但弟听他们要裁衙门、停科举,不但是打碎吾们金饭碗,连吾们的噉饭地方都没有了 。”蒋司业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吾们总须心肝奉至尊的,这些夷狄的妖言惑众,吾不愿闻见 。”说罢,穿衣拱一拱手自去了,众留也留不及。莫检讨道:“这是顽固党,不用理他。”
韩太史道 :“这人一面道学,品行是不堪问的。陈平之恶,南山之丑,他一人兼备的。”沈部郎叫道:“窦兄,前日吾想着一个避枪炮的法子,就做了一篇避枪炮议,还要就商诸翁。吾说 用救火的水龙,排在阵前,见他放炮 ,就打起水龙 ,万条齐举,灌灭他的火药药线,他就不能了。然后吾们杀上去,就是百战百胜的 。”莫窦人、韩甲拍手赞道 :“水能克火,果然妙极 。”北山听了半日,一语不懂,插不上嘴,任凭众人附和了一回,也就散了。
北山回到年府中,忽觉背上发冷,如淋水一般,顿时头昏耳鸣,神思昏聩起来,便睡了。次日,满身发烧得滚热,年映出来看过一会,心中纳闷 ,便吩咐请医。不多时,医生来了,诊过脉,说这是湿温,来势尚轻 ,不妨,服数帖药,就好了。
哪知北山到二十七日,得龚师傅革职回籍的警报后,在牀上哭了几日,嘴里糊言乱语,病越发重了。年映发急,忙亲去告诉羊都老爷。那时仲玉也知道了,进来看过几回,北山只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这一病直病到七月中,方才见愈。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丝毫不知。那日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壁后两人闲谈,一个略高的,象年映的声音。一个低的道 :“吾这数日内暗探得康有为入宫见皇上,要行刺皇太后。太后死后,皇上即让位康有为,叫做什么伯里玺天德。你想吾朝自入关以来,呕心挖血,费了无数经营布置,方将汉人压服,安安稳稳的享用大宝。现产下这个无道昏君,要将祖宗的产业弃掉了,这还了得。”一个声息略高的道:“前日伦贝子这句话怎么样?”那人道 :“有些意思。前日吾们公议一个折子,同李总管去密陈太后。那折中说皇太后即不为奴才辈计,独不为祖宗创业艰难计乎?即不为祖宗计,独不为颐和园计乎 ?新法盛行 ,旧臣是祛,彼汉人诚得志矣。吾觉罗氏宗室无有利焉。”北山彷佛想听下去,忽觉一阵心烦,便不去用心了。
这日,庄仲玉荐一个医生,是通州人 ,来给北山诊了脉,开方调养了数日,便可起牀来。北山要出去散散,便与年映说 了,即打点被迭被囊,坐车到仲玉寓中。仲玉见他病愈了,大喜,便留在客厅上住着。那时已八月初了。一日,二人正在闲话康有为出办官报事,忽见刘顺进来禀道 :“老爷知道查抄南海会馆的事么?”仲玉吓呆了,忙问道 :“这话从何而来?”
刘顺道:“小的出去看个朋友,经过米市胡衕,见有无数兵勇,带着康有为的兄弟,还有两个同住的老爷,上车走了。老爷可知道为的是什么事?”仲玉听了这几句话,连身体都软了,做声不得。停一回,勉强忍住,叫车夫套车,出门打听,直至晚上方回。忙至北山卧榻前,北山问道 :“方才的信确么?”仲玉道 :“确的。今日皇太后垂帘听政,已见上渝。听说还有密电各省督抚,说康有为、张荫桓进红丸杀皇上。这事闹得太大了,不知如何了结呢?”仲玉只是心惊肉跳不表。
且说初六皇太后垂帘之后,明日便停止火车 ,闭城搜索,命马步统领内外九城分驻弁兵,盘查行人出入。张荫桓、尚书徐致靖、杨御史深秀、军机章京内阁侍读杨锐、刑部主事刘光第、内阁中书林旭、四品京堂王照 、军机章京谭嗣同均逮捕。
从前所裁的衙门冗员,谕令复置,一切新政,康有为所建白设立的,立即推翻。密捕保国会人员。庄仲玉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担忧了好几日 。到了十三日,忽听刑部奉旨先将杨深秀、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康广仁在菜市口正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