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站道:“我原想天下那有这般好人,把一半分了你,又连自己一半也都与你,却是设这计来杀你。”
成二见说,也觉害怕,忙到曾家去哀求,情愿仍把田归曾家。曾于田本不肯干休,因他求得苦切,方收了文契,仍将银子发还。
成二拿回,与戾姑打开来看,见里头有一锭,被曾家剪断,四圈薄薄一张银皮,中间却是铅的。
戾姑便只拾出被剪断的那锭,都叫成二拿去送还哥哥,教导成二:“你去说:兄弟没福,承哥哥分一半藏银,都变了砖瓦。仔细想来,怎好再要那一半,因此奉还。倘要赎田,可自去赎。”
成二依言,来见哥哥。成大不晓是什么意思,不肯接受。成二推让再三,成大只得收了。拿去称一称,却少五两光景。生发来凑足了,也到曾家赎田。
曾于田怕又是假的,连剪几锭来看,都是足色银子。便收过了,把田契交还成大。
戾姑先前叫成二还银子,只道都是假的,看成大怎样用得去。如今见田也赎了,又疑心是自家去掘时,先吃他们把真银子藏过,不知那里弄这假的来哄兄弟。气忿不过,隔着壁指东话西骂。
成大夫妻倒还不知就里,去问成二家一个底下人,方晓得还银子的原故。成大便去唤成二来,取田契付与他道:“这些产业,原是分与你的,你仍去收些花息过活罢。”
成二原不好意思来接,却怕老婆埋怨,就便收了。戾姑还不感激成大夫妻,只道亏他骂出来的。
当夜成二睡去,只见他父亲来骂道:“你夫妻独占美产,又把来轻易弃于他人。如今是天赐你哥哥银子赎回来。你们又去弄他的出来与你,你们这般没天理,不想阴损子孙么?”
成二梦中惊醒,即便说与戾姑听。戾姑不信。那时他们有三个儿子,大的八岁,中的六岁,小的四岁。过不多日,大儿子忽地生起病来,去占一卦,说是祖先不喜欢。连忙到家庙里去求,却不中用,看他死了。
戾姑心中才有些着急,便叫丈夫把田契送还成大,成大必不肯收,成二夫妻道是成大情愿与他们,也便歇了。
不上三日,二儿子好端端的,忽然也病起来,只半日就死了。戾姑和成二越发心慌,夫妻两个同拿了田契去还成大。
成大坚决不受,戾姑情急,只得把丈夫做的梦,说与成大听道:“只算保全了我四岁的那小儿子罢。”成大方才收了田契。
戾姑从此省得自家一向的不是,心中悔恨,到他婆婆那里去叩头赔罪。每日清晨,与顺儿不先不后,在黄氏房内问安。又十分敬重成大和顺儿。
成大夫妻见他改过自新,也快活不过。可怜黄氏福薄,才得戾姑改变,不上半个月,生起场病来死了。
后来成大见兄弟没了田产,不住资助他。成二夫妻也感激到老。成大三个儿子,都成进士,仕为显官,荣封父母,那成二的小儿子,虽没有什么好处,也便传了种。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八回 施鬼蜮随地生波 仗神灵转灾为福
不算冤仇,怎便满怀尽藏了恶意。月黑杀人,风高又想使计。笑脸相迎,总只是损他自利。我问你,着甚来由,这般好寻闲气。堪笑喷沙小伎,使尽了阴谋,总然枉费。机械多端,只博一声不义。天相吉人,却自去暗中佑庇。到后来,果报循环,反是你撄神忌。
匿怨友人,那鬼蜮的行径,最是可耻。我既和这个人有些夙怨,不妨竟不睬他,他自己遭了灾祸,我也不去救援。这个虽然也不是圣贤的立心,却还不失为直道而行。
倘然外貌原和那人交好,却暗中把他倾陷,这种阴贼险狠肚肠,本是造物所忌,再或与那人不算有冤,无故放出毒手,越发不是人了。谁知我想去陷害他,倒反成全了他,白白把自己性命尝那侠客的利刃。
明朝正德年间,广东广州番禹县,有个有名的秀才,姓尤,叫尤牧仲。家道也颇过得。发妻陈氏,单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叫做英姑。远嫁在潮州府。那陈氏病死了,尤牧仲又续娶个曹氏,产得两子,大的叫做上心,小的唤作次心。都还年幼。
忽一日,江西有位藩王,慕尤牧仲的名,差官到广东来接他去。
尤牧仲到得江西,还未曾进藩府,却值那藩王造反起来。尤牧仲不敢入见,欲要回广东去,却又各处在那里厮杀,路上难走,这就像前人两句诗道:
一身飘泊离乡井,万里驰驱入网罗。
当下尤牧仲着急,哀求那差官,替他周旋。差官叫他只就饭店里歇下,自己去回复藩王,只说尤牧仲不在家,因此未曾请到。那藩王也不追求。
后来朝廷命王守仁统率大兵,平定江西,一应从逆的人,都要搜寻勘问。那饭店主人却有些晓得尤牧仲来历,不敢隐瞒,即行出首。王守仁因他虽系逆藩所聘,未同谋反,从轻问个边远充军,都发在山西大同府地方。
那曹氏和两个儿子在家,闻了江西反信,好不担忧。后来闻得平静了,却只不见丈夫回家。又闻得有人江西来,说丈夫已为乱兵所杀,放声大哭了几场。设起个灵座来,合家守孝。
那尤牧仲有个兄弟,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