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赵者爷那边荐来的,我自然另眼看顾,只是你自要小心谨慎。”夫人间道:“你今年几岁了?”梅公子道:“今年十六岁。”又问他姓甚名谁。梅公子将梅字去了每字,改了姓木,名馥。乐天道:“姓不须改,只改了名字,取名荣,遂叫了木荣罢。”引到花园中,与他一间房安顿。真个好花园也,但见:
石势玲珑,花坡纡折。青波沼畔,跨着曲桥。苑转绿荫丛中,峙见画阁参差。春有百花厅,杏疏雨,柳摇风,无非红紫芳菲,百舌巧,莺语娇,好似笙簧迭奏。夏有晚晴居,八窗洞达,闲看蕉绿侵书,一枕清凉,喜得花香扑砚。秋有赛蟾宫,丹桂轩,幽亭广榭,曲径高台,金风拂兮萧瑟,天香浮兮馥郁。冬有漱雪斋、暖香阁,梅花甫绽,新月初升,低枝覆石,孤干绕溪崖;漠漠幽香,逐轻风而入幕,维维倩影,携素月以窥窗。四时佳景,难以备述。
梅公子在园内,细细赏玩了一回。走到冯公书房内,摆着许多骨董玩器,名人诗画,却不在心上。见了满架书史,暗自欢喜不尽。于是修(原书版缺约六十字左右)。
第六回 询根由隐情直诉 避嫌疑着意严防
绿梧轩,闲花地,秋色盈眸,一望寒烟翠。山带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不管人憔悴。黯销魂,追往事,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难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右调《苏幕遮》
话说冯乐天有一个嫡弟,表字畏天,倒生一个儿子,只是有些呆气,人取他一个浑名,叫做憨哥。那畏天是一个吃白食管闲事的生员。昔日乐天做官时,俨然是一个公弟二爷,书帖往来,包揽词讼,好不热闹。那些府县,虽厌他歪缠,只因假着乐天图书名帖,不好怠慢,只得依允。以后渐渐的衙门情熟,广交结纳。此时乐天致仕在家,他也用不着依傍了。坐在家中,竟有人来寻他,包讼处和,俱少他不得。乐天再三劝阻道;“吾弟身列儒林,系名教中人,当自立品望。吾蒙叨帝眷,谬登仕宦,除了年节庆贺,从不肯轻易趋揖公庭。总有切己的事情,只得隐忍丢开,不去计较。看得天下事,利之所在,害必随之。有利而无害者惟书。当杜门高堂,谢绝闲事,娱情诗酒间。尽可悠优取乐。何苦日与奸胥滑吏,趋走险道。窃谓吾弟所不取也。”畏天道:“原非做兄弟的本怀,要是这样忙碌碌,巴不得个焚香煮茗,论道讲学,受一刻的清福。只因这些人敲门打户,应接不暇。或倚强欺弱,恃富欺贫。我那时不知不觉动了个恻隐之心,只得与他伸冤理枉,排难解纷,保全两造的身家。处得事体停妥,那杯酒须些小事,即受他酬劳的几两银子,也是理上应该的,不为罪过。据我看起来,诵经把素,是后世邈茫的事,抑强扶弱,倒是现在的功德。”乐天听了他这一番花言巧语,不好与他争论是非,只得点头微笑而已。正是:
酒逢知己干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
冯公兄弟二人,作事天壤之隔,因此不甚和睦。那畏天心里暗喜乐天并无子嗣,只得一个女儿,少不得要嫁出的。时常对乐天说,要把憨哥过门立嗣。乐天〔巴〕不得侄儿长进,抚养读书,接续宗〔祧〕。看见是个呆子,岂肯眼前增一个厌物。畏天倒也安心放胆,私心算计道:“冯氏族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田园房产,日后总是我们的,谁敢动得一毫,何必过门继嗣才为的当。”故此后来把立嗣一说也不提起,只等乐天去世就一鼓而擒。这也是他的造化。正是:
痴人自有痴福,
泥神自有瓦屋。
且说乐天因暮年无子,转着后事,未免唏嘘慨叹。一日对着夫人道:“我与你年俱六旬,孤力无助,只有一个兄弟,又是谋为不轨,品行欠端,后日必遭奇祸。指望侄儿成人,承嗣宗祧,又是一个蠢然无知的废物。便是闺英女儿,颇觉灵敏出众,才识超群,又是一个株守闺中的女子。造物之颠颠倒倒,缺陷不平,真令人解说不出。我今意欲择一佳婿,以完女儿终身,我与你也得半子相依,不忧无靠。但少年子弟,不失于粗俗,便失于轻佻。要个才德兼优能得吾意者,百不一见,又是一桩难事。莫若使女儿,亲自出个限韵诗题,索人酬和,播扬出去,那才学浅陋的自然不敢前来呈丑,必有英才佳土踊跃献长。倘文口选中,待我再亲自面试。若果然内外如一者,取为东牀,庶不误女儿终身,而尔我亦倚托有人矣。夫人意下何如?”夫人尚在沉吟不语。那时闺英侍坐,立起身来从容答道:“双亲膝下无人,孩儿终鲜兄弟,正可权做个不出门的男子,晨昏定省,怙恃终身,固孩儿之素愿也。婚姻大事,数由前定,岂容人拣择得的。况闺中题咏,事属不经。倘俚词鄙句,播扬开去,那些膏粱子弟,轻佻恶少,视为奇货,或冒名借色,或倚势强求,种种恶态,不可尽述。那时父亲却之反多周折,就之又失择配本怀,添出一番是非,徒增烦恼。”乐天点头道;“孩儿之言,深为有理,只是我此一举,亦出于不得已。男大须婚,女大须嫁。汝今年已及笄,不为早矣。”闺英接口道:“孩儿粗知礼义,父亲只管放心过去,自然有个天数,何必作此多方忧虑。”冯公夫妇俱赞叹不已。于是把择婿的念头,且歇息了。外人并不知闺英小姐具这般才貌,即有求亲的来,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