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将书来翻翻弄弄,只见一本书内,一幅纸上,有小小草字,像个做的什么草稿一般。揭开一看,写雪夜读书赋。明知是他做的,也不看到后面去,连忙袖了,仍旧替他拽上房门。一头走,心里想道:“我若送与小姐看了,只伯顿起怜才之念,不无酬和。那时还要央求我,做个传书递简的妙人哩。”复转一念道:“小姐平日做人最古怪的,倘见了此纸,恼起我来,被他抢白几句怎么处?呸1又不是情书,我扯一个谎,只说木荣房门首拾的,难道就打我不成?”低了头只管思想,不照顾地上,却被树根绊了一跌。爬起来,啐了两啐道,“冤家未曾动头,先为他吃这一跌。”于是忙忙彩了些花回到房中。小姐正在那里梳头。问道:“待月,你到园中彩花,可曾看见老爷起身也未?”待月道;“老爷与木荣哥,清早不知在书房内说些什么,好不密切得紧哩。也怪不得老爷这般喜,时常在奶奶面前称赞他,呆然人物生得俊雅,偏喜欢读书,又会吟诗作赋。”小姐道:“你那里知道他会吟诗作赋?”待月道:“刚才园内去彩花,打从他门首经过,只见窗橘地下有一张字纸儿,拾起来看,是一篇雪夜读书赋,毕竟是木荣做的。”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铺在桌上。小姐正在看时,待月道:“赋之好歹我也不晓得,只这一笔字儿,半真半草,玲珑秀丽,真要令人爱杀哩。”小姐道:“丫头家,晓得什么,便胡乱认定是他做的。”待月道:“老爷字迹写得苍古,不是这样的。园中除了木荣,还有那个?故此稀罕拾来与小姐看。不要说小姐不信,连我也不肯信。这木荣倒是才貌两全哩。”小姐道:“女子写字做诗也不为奇。此是男子本分中事,有甚稀罕要你这样称赞他?”待月在背后把嘴一歪,做个鬼脸。带笑说道:“老爷为了小姐,要择一个才貌兼全的,至今难得,小姐倒看得这样轻忽。”小姐登时变了脸,骂道:“小贱人,谁许你轻嘴弄舌,这样无礼,该打几个巴掌。”一头骂,一头把纸儿扯得粉碎。待月惊慌,远远走开去了。
且说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初春时候。园中梅花早巳舒放,真个幽姿绰约,素色参差,所以林和靖的诗,至今脍炙人口。
众芳摇落独鲜妍,
占断东风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樽。
话说闺英小姐,素性最爱的是梅菊二种,为其欺霜傲雪,雅淡坚贞也。一日同着乳娘,带了待月同到园中看梅。此时梅公子正叉着手倚着梅树,呆想那徐魁一去不能通个消息,未知存亡若何?好不肠迥九转,悲愤交集。只听得背后有笑语声,回头一看,知是小姐出来游玩,连忙避在假山背后去了。小姐问道:“这是谁人?”待月明明见是木荣,故意调戏道:“莫不是偷花的?这人不老辣,偷花不为贼,走过来向小姐磕个头儿,何必这样慌慌张张躲避了。”小姐把眼一斜,待月还不觉小姐怒意。〔自〕走到假山边一张,笑嘻嘻说道;“我只道是谁,原来就是老爷最心爱的。”正要说完,看见小姐把脸一变,连忙住了口。小姐略玩赏了一回,即转身回到房中,喝叫待月跪下骂道:“没廉耻的小贱人,自古道『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况瓜田李下,更当正经端重,那里学来这般弄嘴弄舌。”刚要打时,只见一个小丫环走来说道:“奶奶叫我来请小姐说话,就要去的。”闺英小姐平日最孝顺的,说是母亲叫唤,只得放了待月,连忙到夫人房内来。未知有何话说,再看下面。
第七回 玄墓山看梅了悟 乐天园失主归人
泰山不要欺毫末,
颜子无心羡老彭。
松树千年终是朽,
槿花一日自为荣。
何须恋世常忧死,
亦莫嫌身漫厌生。
去去来来都是幻,
幻中哀乐系何情。
话说冯乐天,道自家园内梅花不足畅观,欲往玄墓山看梅,吩咐收拾行李,故此夫人着丫环请小姐来送行。小姐对冯公道:“园中梅花盛放,真个是深宫玉质,内苑冰姿,尽可朝夕赏玩,何必渡水涉山。况初春天气,乍寒乍暖,当此高年,只该在家调护安乐,请爹爹息此一行才是。”乐天带笑说道:“从来游览胜景,因人生乐事,一时豪兴所致,宁惮车尘马足之劳。况此地至玄墓,相去几百里,一水可通,无甚险阻。近闻此山请了慧日和尚主持方丈,那和尚灵济宗派,大有德行的,我要拜他。往返不过数日,孩儿休得挂念。”小姐见父亲游兴勃勃,不好再阻。说也奇怪,往日乐天有事出外,小姐不在心上,此番好像父亲一去不返的光景,依依不舍,心中如有所失,怏怏回房不题。
且表冯乐天别了梅公子与夫人小姐,不四五日,到了玄墓山下。那些下庵和尚认得是冯老爷来,连忙来搬运行李,叫一乘轿子,抬上山来。一路上佛殿参差,默林树木,层山迭岭的景致,不必细述。知客僧早已远远鞠躬迎接,先令侍者通知和尚,和尚吩咐侍者,把方丈内两傍交椅都撤了去,只摆一个蒲团在上首。知客僧引冯公进方丈来,见了和尚,朝上合掌,恭敬拜了三拜,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