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顿然猛省道:“呀!老爷莫非就是马有德年兄么?”马有德连忙双手扶起道:“年兄何不早赐明白,莫非故意〔戏〕弄小弟?弟即负〔荆〕登请,不能偿此罪戾也。”吓得捉梅公子来的两个公人,连忙跪倒,叩头如捣蒜。马有德要抽签责罚。梅公子到底心虚,怀着鬼胎,错认道:“贵差奉年兄之命,年兄奉朝廷之命,弟实为负冤逃罪之人犯,犹幸被擒于贵县,得见故人,希图稍开一面,或可周全宽缓,不即解戮,则叨年兄无穷之惠矣。何年兄深自致罪,又罪及贵差?莫非势处两难,公私不能两尽,徇情有碍前程,执法有伤友道,故作此多方开罪之词乎?我梅干不是这样人。这是我愚父子自作之孽,应当自受,何忍遗累年兄,请年兄按法行之可也。”马有德不禁愕然道:“年兄何出此言?容到私署,自当谢罪。”梅公子道:“弟系逋逃钦犯,漏网二。三年,今日一旦擒获,即按法有余辜。倘有见教,正当领命于公堂之上,岂可再入私署口商,上司不无耳目,恐有累于年兄。”马有德吩咐掩门,众役暂退。对梅公子道:“弟奉上捕缉慕荣,不期皂快误认,得罪于年兄。年兄又不见谅,含糊戏弄小弟,俯伏阶前。则弟之获罪于年兄,即获罪于先老师矣。但今不必多费辩论,只消一言,便就明白。慕荣自幕荣,梅兄自梅兄,岂可李代桃僵,年兄何必认定自是幕荣。”梅公子只是心虚错认,冷笑一声道:“年兄果是真个不明白,还是碍着情面不好明言耶?”马有德道:“小弟没有什么不明白,亦没有什么碍着情面,不好明言处。”梅公子道:“小弟为兄明言之。前年奉旨提梅公了一名,幸亏义仆代去。弟即改姓名为木荣,逋逃在外,今不知被谁觑破出首。前所获者,假梅公子。今之木荣者,乃真我也。故上边行文书下来,不说捕获梅公子,竟说捕获木荣。木荣乃真梅公子也。年兄不可当面错过,后悔无及矣。”马有德惊讶道:“嗄!原来年兄半晌争论,都是错认,却不丢在空里。今奉旨捕捉的是幕荣,乃韩侂冑之嫡子,即年兄之仇人也。”梅公子惊问道:“既系韩侂冑之子,为何姓起木来?”马有德道:“其年此子方产,适报荣升官爵,就取欣幕思荣之意,讨个吉兆耳。”马有德一边说,梅公子一边把右手指在左手掌上乱画。把脚也一跌,头也一口道:“啐,啐!原来这个『慕』字,不是『木』字。”哈哈笑个不住,只少在地下打滚。道:“年兄是这等,慕荣乃当今第一个有势耀的了,为何捉他?”马有德说:“原来年兄还不知朝中的喜信么?韩侂冑被史先生围到玉津园侧,殛杀了。”梅公子大骇道:“嗄!韩侂冑这奸贼,被史先生殛杀了,是真的?”马有德道:“怎么不真。”梅公子道:“果然?”马有德道:“怎么不果然。”梅公子睁着两眼,将牙齿来咬两咬道:“快哉,快哉!”马有德道:“如今不消请命公堂之上了,请私署中去送朝报与年兄看罢。”梅公子也不用揖逊,向前就走,到后堂重新作揖。马有德将朝报递与梅公子,梅公子接着,把眼睛拭了两拭。揭开。看道:
吏部侍郎史弥远,力陈危迫之势,请诛韩f尼冑,以安邦国。皇后素怒牦冑奸佞,力赞之,帝始允可。翌日,侂冑入朝。史弥远以兵拥侂冑至玉津园侧,殛杀之。
外有移文一道云:
奸佞韩旄冑,杀有余辜,家产籍没,妻孥处斩。侂冑子慕荣,同家人顾保,潜逃在外,着地方官严行缉获,审确处斩。回缴。
梅公子看了又看,逐字朗诵。喜得拍掌大叫道:“不信朝纲忽有今日之清正,奸贼也有今日之伏辜,我父之冤愤,也有今日之表白。即我仆之捐躯,也不枉了他一段侠义,岂不大快人心!虽恨我不能手刃此贼,以快父志,以谢天下,然我今日目击此贼之全家受戮,则不共之仇,已假手于他人,我亦不为虚生矣。”马有德道:“年兄满腔夙愤一朝顿雪,但为何又有木荣之称?彼此误认,使弟抱惭无地,却是何故?”梅公子把父亲触怒韩侂冑,尽忠而死,潜往家中,又被回禄,寄寓万寿庵读书,拒见程松起祸,徐魁挺身救主,赵汝愚荐与冯乐天处,改易姓名,叫做木荣,遁迹灌园,不期冯公身故,夫人打发出来,细细述了一遍。说道:“一路惊惶,投宿饭店,作意要到赵年伯处去。不意忽被盘诘,以为假名本荣,必保无虞,不料贵差认错,被传到此。弟此时以含冤复仇之微躯,悉听命于足下矣。孰知惊中得喜,死里逢生。我梅干为不共之仇,辱身贱行,困苦几载,今日复得昂然立于天地之间,实出万幸。”马有德又惊又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兄错认。前老师之尽忠为国,弟闻之痛割五内,因苦于冗务羁身,未得躬趋拜奠,此弟之抱罪不遑者也。至于年兄回府,更遭回禄,僧舍读书,拒绝匪人,实弟所未闻。后忽闻年兄有缧绁之厄,弟惊疑莫信,苦为五斗米所缚,不得亲身趋候。至于救主潜藏,变姓守拙,又弟所未闻。年兄今日言之,方知有如许隐情,曲曲折折,奇奇变变。年兄真天地间一奇人,可作千秋佳话矣。”梅公子复挥泪道:“追念当日,徐魁奋不顾身,实是难得。一则不忍梅氏覆宗绝嗣,二则留我为报复之人。今日得与年兄相对,非〔此)人之力不至此,一时念及彼之存亡未卜,真正忧心如焚。”马有德道:“请年兄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