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笑将起来道:“这是和尚戴的毗罗帽,穿的袈裟,怎没一人认得?”因四面一看,说道:“也怪你们不得,你们都只二十三岁的人,故此认不得了。”举起手中拐杖,连打那毗罗帽道:“利市,利市,掉些晦气!”众人齐问:“和尚是什么东西?怎么穿戴此物?又是怎样晦气?”老人道:“你们钻出娘肚皮来,就过着利市日子,不曾经着这晦气物事,那知道从前的苦处!”把手指着道:“那远远的,不是皇陵这边,有一座大寺,寺里有数百和尚,在内看经拜尾,说是替皇陵悔超度的。”众人道:“怎样叫做寺?怎样叫忏悔超度?和尚到底是甚东西?”老人道:“一会子和你说不头,兄弟,你接着说说罢。”那一个老人便道:“寺,是木头砖瓦,砌造起来的大房屋;经忏,是佛造下来的,说是念诵着他,就替人把弥天大罪都忏悔掉了,超度到西方乐世界去逍遥快活;其实影子也没有的事!和尚本是个人,只把头发胡须剃掉了,便叫做和尚,有的光着头,不载帽子;有的戴着帽子,却不是毗罗帽,这毗罗帽,是大和尚才戴哩!”众人俱诧异道:“这样说起来,和尚原是个人了!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怎头发胡须,都好剃掉了?又怎样叫做佛?怎样叫做大和尚?和尚昌男人,还是女人呢?”老人道:“佛,是古来的和尚,住在西方,造出经钎,骗人家钱财的,假说有道德,有法力,能替人消灾作福;其实是恶不过的东西,无父无君,与禽兽一般的。大和尚,就是和尚里面假说有法力,七七八八,就要成佛的,才戴这毗罗帽,披着这袈裟。大和尚、和尚俱是男人。尼姑才是女人,也与和尚一样,剃掉头发,放开了脚,穿着和尚一样的鞋子,一会子看不出他是女人的。”众人道:“这尼姑既是女人,又与和尚;生下女来,便是小尼姑了!”老人道:“和尚假说不娶妻子,尼姑假说不嫁丈夫,都弃着父母,出家另住。和尚尼姑私下原做夫妻,生出男女来。俱弄死了,不敢存留了。”众人都不仇道:“弃掉,儿女都好弄死的?这和尚尼姑,不比禽兽更坏了!他们做什么事,可也识字读书,耕田种地的呢?”老人道:“和尚、尼姑识字的多,种地的少,识了字就学念经拜忏,说骗人钱财,不读我们读的书的。皇陵这边大寺里,数百和尚,个个吃酒吃肉,偷婆娘,养小厮,无恶不作。寺半边就住尼姑,与和尚往来奸宿,毫无顾忌的。那尼姑更是往各人家,穿房入户,说是掠非,偷盗财物,勾骗良家妇女,与他奸淫,也是无恶不作的。这事未远,三四十年以前,那家不受和尚、尼姑的祸吗?”众人都不信道:“和尚、尼姑这样作恶,乡村里就不动公忿,呈送到官,官府就没访察,不拿去处置,任他是这样胡为的吗?”
那先说话的老人接说道:“当初的人都是着迷的,也像如今的世界吗?现在我们两个,少年时就受害过来,一年的粮食,分半年给那和尚、尼姑,还搅得你一家姑媳妯娌不和,夫妻子女失散。你们说呈送到官,可知那时官府,也像如今的官府吗?都向那和尚磕头捣蒜的奉承,还敢处置他吗?”众人愈不信道:“官府都向和尚磕头,这不反了世界么?”老人道:“稀罕官府,连皇帝老儿还对和尚磕头哩!”众人内,有一人扯了老人一下说:“有公公在那边!”老人瞅着内监一眼道:“这两位公公,年纪也不满三十,不知从前之事。这害人人的和尚、尼姑,是当今大贤大对皇帝万岁,即但听着当年掌朝一位大贤大圣文老太师的话,才得除掉的。从前的皇帝,那一朝,那一代,不向佛菩萨大和尚磕过头来?”监们似信不信的道:“咱们年纪小,懂不得这些古话。老人家只把这两件东西,是怎生藏在山里,到如今才现出来的缘故,和咱们说知。咱们因遗失了一个荷包,还要赶路去找哩。”老人道:“如今世界不要说荷包,就是金珠宝玉,也没人要的。公公们只消向原来的路上寻。至这两件东西藏在山里,却有个缘故。三十年前,奉旨除灭僧道,有信邪的人,便把佛像、佛书、僧衣、僧帽都埋藏起来,以为后日复兴这教的章本。到得后来,家家丰足,户户安宁,比有僧道时节百倍快乐;又有塾师讲说孝弟,辨别邪正,人人都知僧道是极恶之物,便渐渐把私藏的佛像、佛书、僧衣、僧帽都起出来,烧毁掉了。这两件僧衣、僧帽,也是前人藏下,想是本人早死了,未及起出烧毁;老天怜念后世人,怕留这祸根,特地坍塌出来的。你们快取火来,烧掉这晦气东西!”内监道:“你这老人家说话不明白,半天讲的和尚、尼姑,怎又说灭甚僧道?这两件是大和尚穿戴的什么毗罗,怎又说是僧衣僧帽?”老人道:“和尚就是僧,僧就是和尚,和尚叫做男僧,尼姑叫做女僧,道是道士,另是一样衣帽,与和尚俱是邪教。这毗罗帽、袈裟虽是大和尚才穿戴,也叫做僧衣、僧帽。公公伯若要知道那道士装式,及凶恶之处,须得坐下,好待我老人家细细说来。”内监道:“你只这们说,咱心里就明白了。咱有事去,也不要听那道士的出处了。”众乡民便去取柴讨火。内监等上马自去,直寻到曲阜地方,方知已经土人拾着报官,曲阜县验明是宫闱之物,由衍圣公奏缴进宫去了。
天子于六月二十日回京,见各省纷纷奏报,各府州县百姓,呈请前往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