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只觉春心似醉,软瘫了一般。心里还叫着“知趣哥哥”。合眼不能睁开,直睡至辰后。母亲叫起梳头,只推是一时头晕懒待起来,母亲那知其故。
如此每夜三更,便有梅玉来叫去玩耍,天明回来,门窗俱无响声,心中好不疑惑。白日里想道:“我今夜好歹问梅玉个明白。他这个人儿是那里凑来的,恰好是我们二人的丈夫,他因何终夜在外,全不回家?敢是这人拐骗他出来,又来骗我不成?待和母亲说知,恐怕隔绝这一场趣事,就不好见他了。”等到天晚,母亲睡了,夜至三更,窗外凄凄刷刷走的小脚声响,依旧隔窗叫“桂姐快来,今夜又有好事了。”不知不觉走到窗外,梅玉姐和他挽着手儿,向花园里去了。只见前日这个人儿,在白石几上,把金尊银瓶、玉杯牙摆在月下,一架葡萄架底许多美人列坐。四个小尤儿筝笛管,这个人一手搂过二女,在石几边坐下,一递一口吃酒。一齐唱起:
【北粉蝶儿】生鹤驾鸾轩,早备下鹤驾鸾轩,猛追思翡翠轩,葡萄家宴。邀几个翠馆红鸳,隔天风,吹笑语,还故家庭院。摇曳着翠袖翩翩,笑踏破行云一片。
【南泣颜回】旦宝鼎亵沉烟,一树红榴光艳。香罗书冷,怎能彀青鸟传言,海枯石烂,透灵犀一点情还转,恨阳台,云隔巫山,借仙槎星返瑶天。
【北上小楼】生你看那洛阳春色旧芳菲,端的是香玉艳蓝田。只落得魂消鸣,泪断啼鹃。西陵分玉碗,北路泣红颜。恁两个俊庞儿,恁两个俊庞儿,隔春风重见相如面。醉葡萄那时,那时流盼、花月好。流连到如今,时移物换,怎能彀,鸾胶重继别离弦。
【南泣颜回】旦记荷香葵放艳阳天,风帘翠卷,绣带红牵,藏着小坞,月明夜初圆。角门斜掩,把娇红嫣紫温存遍,坠弓鞋,零落胭脂,分玉股,高悬香茜。
唱到此处,只见那穿月白罗衣人儿,眼中流下泪来。梅玉金桂一阵心酸,把眼泪滴在酒杯里面。这些美人丫鬟,轮番把盏又唱:
【北上小楼犯】生琼楼排翠罨,金屋列婵娟。俺只见笙管声悲,笙管声悲,酒阑人倦,月缺花残。俺待要银烛重烧,银烛重烧,早红绡梦短,缑山萧短,反做了轮回公案。
【北叠字犯】旦冉冉帘垂银蒜,急急漏催银箭,团团白柳车,冷冷的黄纱幔。凄凄楚楚,早女娘们分散;滚滚儿水净鹅飞,滚滚儿水净鹅飞,早早的人离家乱。点点飘飘,纸钱儿不见。明明是一堆黄土掩香奁。
【尾声】合葡萄旧事情犹眷,只怕的隔世夫妻梦不全。夜里和你重整风流还不远。
唱完,小尤和众美人一齐散去,梅玉也不见了,只落了金桂和月白罗衣官人。金桂问道:“梅玉那里去了?怎么一会子就会不见?”那月白罗衣官人只是笑,一句话也不回答。金桂道:“我跟你讲话,怎么一理都不理?”那月白罗衣官人还是只顾笑,一声儿不言语。金桂挽住月白罗衣官人的手道:“定是你把我的梅玉姐藏过了作弄我,我定和你不依。”那官人手扶金桂姐抱入帐中,曲尽于飞之乐,金桂姐趣极昏迷。忽然鸡叫一声,月白罗衣人不见,梅玉又来送回金桂门首,说:“姐姐将息几日,我且不来了。”金桂舍不得梅玉姐。抱头痛哭,原来惊醒。母亲见金桂梦中哭啼,忙来推醒。原来灯暗空床闻蟠蟀,那里月明金屋列笙歌。道家谓之色魔,禅家谓之邪障。即此可以悟道达观。
此事楞严常布露,梅花雪月交光处。一笑寂寥空,万古风瓯语,回然银汉横天宇。
蝶梦南华方相栩栩斑斑,谁跨丰千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飞鸿去。
这时汴京乱后,金人两次抢掠,这些宫女佳人才子贵客,不知杀了多少,枉死游魂,化为青磷萤火,处处成妖作魅。因金桂淫心日炽,邪念纷乱,有梅玉一事,日夜心头不放。况他是潘金莲转世,一点旧孽难消,今日又犯了葡萄架的淫根。观此鬼魅狐妖,乘虚而入,化出当年西门庆的形象,摄其魂魄,不觉淫精四散,元气大伤。白日胡言乱语,饮食不进,染成大病,一卧十日不起。黎寡妇慌了。走过大觉寺来,见福清尼姑们说:“桂姐见鬼,日夜满口胡说,一似失魂的。来借些好茶去与他吃。”这尼姑们有说该用符水的,该取珠砂定心丸的。送了些好茶蜜果酱瓜盐姜过来。看看桂姐,果然脸如黄纸,眉眼不开,口里乱喘。叫着十声只答的一两声儿。又有一件不好说的,下身只是不净,时带紫血,如那月水相似,把一床褥子湿了,使草纸垫着,只是不净。正然乱着看他,只见一个公差,拿着个票儿,和刘瘸子到了门首,大叫:“黎寡妇!你女婿告你赖婚哩。可同女儿去见官听审去!”把个憨哥吓的躲在床后,不敢出来。众尼姑怕事,道:“等二日再过来看你罢。”说着一齐散了。
黎寡妇只得出门来,和公人讲话。先将刘指挥当初换了酒杯儿说亲是实,后来一根线也没有见,一去十四五年,谁见个刘瘸子来。不怕你告,只是我女儿有病,现卧在床,如何去审?公人不信。黎寡妇道:“一个上司官差,如何瞒得过?终不然俺娘女怕见官,躲了不成?”遂请公人同刘瘸子进房去看。掀开帐子,果见桂姐床上合眼呻吟,十分病重,实见不得官的。把刘瘸子说了一顿,道:“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