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自去里面一张禅床上睡去了不提。
原来这小姑子法名也叫了空,和小玉在外间一张绳床上睡了。睡到半夜,小玉是走路乏倦了的人,丢下头的睡着,脱了上衣,只穿着小布裤儿,一个旧绢抹胸儿,不解中衣,只松了裤带。那知道尼姑不是雌的,却是个沙弥。这了空悄悄钻过小玉身边,一头并枕,用手摸他的乳头儿、肚皮儿,渐渐摸到下边,把裤带替松了,小玉哪里得醒。这了空久在此庵,与老尼姑狼狈为奸,无恶不作,良家妇女被其诱逼失节,且有含羞自尽者,不知凡几。今日明欺女众,色胆包天,假装翻身,竟非礼乱动。
小玉猛醒,忙问道:“是谁?”只道是玳安久不同宿,一时间进来偷野食吃,那晓得这小姑子是个雄的!疾忙推开身子,却是这小姑子了空。小玉道:“你是姑子呀,如何这等无礼?”那尼姑嘴里只好叫“好人!”小玉不敢高声,道:“好出家人,你不是个姑子,倒是个和尚!”连忙跳起来,找衣裳穿不迭。姑子道:“我就是南海大寺里的沙弥了空,常来这庵里行走。我这南方,常是尼僧同居,你要走漏风声,坏我们的戒行,叫你回不得北方。快快上床来,依我睡了就罢。你要不肯,我随你到了南海,也逃不出这座寺去。那个和尚没有几个尼姑,那个尼僧没有几个和尚。只除非是个观音菩萨,是个真修行的。”慌的小玉大叫,惊醒了月娘、玳安,一齐起来,小玉又不好明言,只说有贼。这小尼姑开了门一直走了。闹到天明全没敢睡,黑暗里收拾行李,去辞老姑子起身。只见老姑子在房里大骂:“那里来的一起村野侉蛮妇们,平白的到我庵里作践骗了斋吃,还半夜起来打劫!天明我和你见官报县,决不干休!”月娘明知他羞了撒赖,只得忍气吞声,走出庙来,上了大路,从今再不信这尼姑和尚。一路小心,过了宁波定海地方,望见汪洋万顷,就是南海了:
浩渺接天,泓绝地。南极朝宗,为日月归藏之府;东江总派,收岷峨尾间之区。名山渊渚,旁结雁宕天台;禹穴会稽,下接番禺闽岭。龙宫千丈,挂冰绡鲛人织锦;蛟窟万层,排云窦蚌母含珠。海帆几片日边来,梵阁千层天外起。
原来过海船,不等风顺不敢开,不等人多也不肯开。月娘等在海边村里寻了一口庄家的屋住下,使玳安下乡化些米来。连住三日,等得一起镇江进香善人,和些僧众们上了大船。抛了神符,拜了菩萨,齐声念佛,和着灵感观世音慈悲名号,才敢开船。月娘一行四众,随在船梢上过海不提。
却说了空从渡江南来,在宁波得病,渡海遇了飓风,幸喜倒遇顺风,吹回船来,得登彼岸。因想这南海地方空阔,大寺小庵,名山净室,不止一二百处,那见我的母亲。就是玳安也不到这里,那里问他们去。就往南来,也无处找寻。因此写了一个木牌,挂在胸前,是“了空化斋”四个大字。虽到海中,不去安禅听讲,只在各处化斋,以便探取母亲信息。
那日月娘一行过了海还隔菩萨的大寺有四日的路,也要探问孝哥信息。使玳安扮作道人,去左近寺庵里化米,好访问信息。那日玳安化斋去了,月娘在一个施主寡妇人家吃斋。天晚了,玳安不见回来,只好借宿在此等玳安来,明日进山。黄昏时候,只见了空披着衲裰,进得村来,朝着小玉问讯,只说他是本处的善人女道,要在此化斋,方便投宿。这小玉略识几个字,见胸前挂着牌子,是“了空化斋”,想起那一夜假姑子的话来,说要随我到南海,好歹不肯放空,这厮想是知我们过海,随后赶来了。慌忙与月娘说知,那了空远远立着,还不曾开口,只听小玉、月娘,秃长秃短一顿臭骂。了空不知是那里帐,可怜忍气吞声,回步而走。自古道:此处不留人,还有留人处。一个佛国地方,这位女菩萨和这比丘尼们,全不学好,就不布施也罢,因何破口伤人?了空低头去了。诗曰:
姓名面貌几曾真,真假相疑疏间亲。
认贼为儿多自误,将仇逐子是何因?
曾参投杼疑慈母,阳虎招尤误圣人。
衣钵不逢真骨血,当前错过失金针。
看官听说,了空母子对面不相认,难道小玉也不记得孝哥模样?原来七岁上被兵赶散,做了十年沙弥,改头换面,长破了面皮,又经了一场大病,枯黑干瘦的一个小和尚。这月娘也做了尼姑,老了许多,自然对面两不相认。小玉夜里吃了假姑子的亏,白白的被他弄了一肚子恶气,如何不骂。了空自去投古寺打斋过夜不提。
天将入夜,玳安回来,化了五升米,说道遇着人家斋僧道场,留着吃了三个大油饼,又是一百铜钱,又打探出一个喜信来。月娘问道:“甚么喜信?”玳安道:“我问这斋僧人家说,有个小师傅名叫了空,可不知南海丛林里有这个名字没有?”那家道:‘有个了空,时常在海中各村里化斋。一个牌子挂在胸前,只在这几座寺里,他又不安单坐禅,说是探问母亲的信。’这个信是真的了。当初和他南来找娘,他原说要朝南海的,我明日早起去,把这各村里一问,他既有了招牌,就好找了。”
月娘、小玉听了一惊,向玳安道:“今晚来了一个了空,想起那绍兴府假姑子了空来,怕是他装作化斋,又来赶我们的,被我们大骂一顿去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