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毕竟因克剥小民,服用违式,被人告发问罪,把家资尽行籍没,还弄得一个身子谪戍辽东。这岂不是为富不仁多财为害。
话说忠贤自连兴大工,资用不敷,捐倖开例,尚然不足,正要另寻题目。那厂卫官役,见张体乾谷应选俱得超升,也巴不得立功。其时南直隶歙县有个大财主,住居溪南,姓吴,名养春。他祖吴守礼,曾上本愿输银二十一万,上助国用,曾蒙赐敕奖赏,荫他儿子,俱做中书。他家中生理只是做监开当,世代相传,都做人谨慎。传至养春,也做了中书,专好交结缙绅,未免多了些富贵习气。曾与自家弟兄吴民望争讼,互相讦告,在各衙门也不计其数。但是吴养春财势虽大,争奈吴民望身边有个家人,叫做吴荣,极是能干,打点衙门,钻求分上,无所不会。又且口舌利辨,机械多端,故此养春都赢不得他官司,便就痛恨吴荣入骨。到天启四年,吴荣的家主死了,养春便大喜,道:“向来我与兄弟打官司,故淘了吴荣的气。如今我告吴荣,便是家主送义男了,怕他不输?”便将吴荣告在江院,说他背主侵盗本银万两,几处扑拿,要置之死地。那吴荣急了,思量别的再解救不来,除非是魏忠贤方才救得。一面用计缓着吴养春,一面收拾家私细软,星夜进京。打听得东厂杨、孙两掌刑,极是贪财揽事,又且在魏忠贤门下,竟拿了三千两银子,央他平日过付的人送去。送一揭帖,上开:“吴养春父子,为歙县土豪,惯行囤引,阻挠盐法。遍开当铺,克剥小民。侵占黄山,历年获租六十余万两,以致家累百万,富堪敌国。”杨寰等见了这揭帖,不要说得银子,便道是富贵到了,即刻便把作事件打与忠贤。忠贤正要寻个大主儿钱粮,完大工,见有六十万赃私,便矫旨拿问。此时有个锦衣千户王莅民,便谋了这差。一路星飞赶到徽州,将他父子三人拿下,与校尉人等,逼诈他银子万余两。那吴养春父子要救性命,也不顾银子。不一月,进京发镇抚司打问。此时吴养春遍行贿赂,遍讨分上,便许显纯也得万金,却怕魏忠贤知道,也不敢松他。照原揭题个访据事本:“奉圣旨吴养春赃银六十余万,着行该抚按照数作速追解。其山场木植银三十余万两。工部即差官会同抚按估计变价解进,以助大工。山场地二千四百余亩,并隐匿山地,彻以抛荒地土未入册者,查出升斗尽归朝廷,不得隐漏。厂臣魏忠贤,报国丹心,发奸巨子,搜剔黄山之大蠹,克襄紫极之浩繁,省金钱而工自饶,不加赋而财用足,着荫弟侄一人,与做锦衣指挥世袭,给与应得,诰命仍赐敕奖励,还赏银五十两、彩缎四表里、羊二只、酒三十瓶、新钞三千贯。”再着镇抚司追比完赃。时那吴养春父子生来娇养,那识刑罚,熬比不过,都死在锦衣卫狱了。正是:
富倾江左傲陶朱,却笑持身术也无。
一入牢笼难自脫,举家冤鬼泣囹圄。
这边工部奉旨,便差出一个主事,来徽州追赃变产。先时吴养春家财,原不下百万,后边因养春被拿,他妻子竭力要救他,便也不当钱使,要一千的,便送一千,要一万的,便送一万。又有这亲友,其中原有实心为他央分上不着的,也有原主意借分上名色脱骗他的,那个女流如何晓得?塞狗洞的乱塞。到得要追赃时,家事已七八完了。只见家人回来说,养春父子三人已死,如今抚按奉旨行府县追赃。且未说到上纳,就差人说是第一个富家,便差使钱,也几千几百要哩。又闻得追赃主事来了,他妻子思量,家里如何有这六十万银子完纳?自己是个女人,如何经得追比?就出头露面没得完,到底也是个死,便也寻个短事,悬梁自缢。有几个女儿,见娘死了,却也自缢了。正是:
愁红惨绿泪成丝,弱柳迎风不自支。
断送玉容魂莫返,分明金谷坠樓时。
那奉差主事一到,会了抚按,见了府县,便要将山场木植变价,少不得要报人来买。但这一报,不免放富差贫,高抬时价。富的见一百两产,倒要二百,怕买,便央分上,或行贿赂,或在衙门用钱,停阁走趱。那贫的买不起,先来告脱,反被夹打,推托不去,便去扯人,牵连越多了。及至纳银子时节,衙门作弊,用加一三兑子,一百便得一百二三十两才完得。到完得银子,却又没产与他,又将此产另报别人买。这纳银的,又财产两失,却似骗局一般,就是报他买了,该价几万几千几百听他设处,上纳便好,就像追官钱粮一般,三日一比较,不完便三十五十的重打。明日又要带比,另拿家属,再打。部差是独脚衙门,没人管,没处告理的,这才是有屈无伸,把一个徽州已搅得不成世界了。不要说受害的富家报怨,就这些穷百姓见了这等非刑拷打,牵累无辜,那一个不报怨?
恰好这一日,衙役缉知有个程寡妇,他家富豪,且是寡妇可欺,就坐名要他买产,出牌差人去拿。这等时势,那个人敢来管闲事,程寡妇只得出来相见,差人道是妇人,好诈钱,定要扯他见官。与他十来两银子,只是做腔不要,此时又没个人来替他收局。他见讲不公事起,便将绳索来把寡妇拴了,逼他出门。这寡妇一来年老,二来不曾见官,却也受惊,三来是个大人家出身,怎的好绳子拴了在街上,又羞又气,又一边挣进,一边扯出,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