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这一边有一地,名种玉田,不知其名起于何人,如今此田还能种玉么?钱兄见闻广博,又且世居于此,必知其详。幸不吝见教。”钱万选听了,哪里知些影响,又不好竟回,只得佯笑说道:“天下古迹,尽有负虚名而无实据者。廉兄不可泥虚名,而认为实事。凡田皆土也,只可播植五谷,又非昆岗,焉能种玉。田名种玉者,不过因其腴,而加以美名耳。若田果能种玉,则又能种金种银矣。”廉清听了大笑道:“钱兄快论,足可破古人之荒唐。却喜古人无知死矣。若使古人有知于地下,则又未免要笑钱兄之荒唐矣。还有一说,天下事尽虚而无实,则钱兄万选之青钱,将无未经一选乎?”说罢,哈哈大笑,将手一拱道:“承教,承教。”竟起身出门而去。
钱万选妄对了几句,正以为遮饰得妙,欣欣得意,不期反被廉清这一扫,只扫得面皮红涨,没个地缝可钻,气得痴呆了。坐在椅子上竟象死人一般,半声不做。
转是同席的三四个举人看不过,只得代他说两句不平的言语道:“这廉友忒也放肆。这种玉田虽是钱兄不曾详考,一时对差了,也是论古之常,不为大过。怎么就装出这般腔调来,殊可笑也。”又有一个说道:“他一个湖广远方人,虽说中了解元,不过只是一个同袍,未为大贵。钱兄亦湟簧官俊士,相去不过一间,今日做主相延者,盖欲广声气耳,未必便不如他,未必就有所求,如何竟放肆若此。若再中了进士,岂不连同袍也要欺侮了?不独可笑,又殊可恼。”又有一个说道:“古人原有言,少年登科,大不幸也。诸兄莫要怪他,他总是少年登科,不知世事,故此狂为。此取祸之道也。”
钱万选又羞又气,呆了半晌,听见众人数说廉清许多不是,方才转过气来说道:“罢了,罢了。我钱万选从未为人所辱,怎今日好意请这小畜生,反受他一肚皮恶气?就明与他做一个对头,我也不怕他,他也无法奈何我。”内中有一个举人说道:“钱兄要与他做对头,这对头不消明做,只消暗暗的算计他,就够他受用了。”钱万选忙问道:“怎生暗做?”那举人道:“余且慢算,为今之计,且先算计他不中进士,便是第一着。”钱万选道:“他的进士中与不中,自在主司,我们如何能够算计他?”那举人道:“只算计他个不入场,便无场外的进士了。”钱万选道:“他从湖广数千里路远远到此,如何肯不入场?”那举人笑一笑,因附着钱万选耳朵说道:“只消如此如此,便自不能入场矣。”钱万选听了,连连称妙,又一时欢喜起来,复与众人畅饮而散。正是:
自家不怪学无真,抢白将来只恼人。
恼到恼羞成怒处,便将毒计害其身。
却说三四个举人受了钱万选之托,欲要借酒哄骗廉清不入场,便取了钱万选的使用,遂轮请廉清,欲要混做相知,便好下手。
一日,大家吃到半酣之际,因问廉清道:“前日年兄所问的种玉田,小弟们亦系远人,俱作不知,望乞见教。”廉清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凡广舆之书,皆载于上。这种玉田地方,有一人叫做雍伯,常作义浆,以施舍路之饥渴者。力行了三年,全不怠惰。忽一日逢了一个异人,亲授二石子与雍伯道:『种此可成美玉,美玉种成,当得美妇。』雍伯信之,因种在田中。此时雍伯尚未娶,闻知徐家有女甚美,欲求为妇,徐氏知雍伯素贫,因难他道:『若要成婚,除非有白璧一双,方才许婚。』雍伯想起异人授石种玉之言,遂走到田中种玉之处,轻轻掘起,果得白璧一双,遂聘徐氏。此千古结婚之美名。钱万选强不知以为知,岂不可笑?”众举人道:“原来如此,小弟实也不知,敬服,敬服。”遂又细细报知钱万选。钱万选一发怀恨不题。
却说幸小姐为毛羽招婚之事,因与秋萼细细商量,知道逃归不可,便安心应允,待成亲再处。故毛羽再说及亲事,幸小姐便不推辞。毛羽甚喜。
次年幸小姐年已十六,小燕年已十七,可以成亲,便与夫人商议,着人选了二月十五黄道吉日,打点做亲。不多日,诸礼齐备。
到了正日,早已华堂结彩,鼓乐喧天,十分热闹。将到傍晚,里面打发丫鬟送出华巾阔服。秋萼与小姐打扮起来,真个风流年少。打扮一完,说是傧相乐人来迎请新郎到厅。毛羽同夫人已戴着乌纱凤冠,俱穿着大红吉服,齐立厅中受拜。不一时丫鬟又簇拥着小燕小姐出来,先与幸公子同拜了天地,其次拜了岳父岳母,然后夫妻交拜。
拜完,侍女就着小姐与幸公子同送入洞房,共饮合欢筵席。二人坐定,侍女遂将小燕盖头除去,两人觌面一看,妳爱我是玉人,我爱妳是仙女。幸小姐心下还明知是虚喜,毛小姐哪里知道是虚,只认做是真真嫁了这等一个美丈夫,心中好不欢喜。但是初见面,不好开口。
原是幸小姐先开口说道:“小姐好佳作耶。前日我小弟初到于此,但闻小姐的芳名,却未睹小姐的娇面。因岳父苦索题诗,一时不知深浅,故妄以『桃』『杏』相猜。今日亲睹玉容,方知牡丹尚当逊席,何有于『桃』『杏』,比拟失伦。怪不得小姐一笔将『桃』『杏』抹过,而不许问,弟知罪矣。但蒙小姐所许『并蒂』『同开』,不知此时之际,可算得『并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