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识。今日我老夫偶见令郎,规模气概,种种超人,实天地山川秀气所生之美才也。有此美才,稍加磨琢,自飞黄腾达,而羽仪于庙堂之上。老丈莫怪我说,只可恨生于老丈贫寒之家,不知其为英物,等闲埋没,深为可惜。虽说是白屋出公卿,然无因无依,自能振起者,亦不一二;弃掷者,反有八九,往往令人扼腕。若是眼中不见,却也无可奈何。今无意中恰与令郎相遇,明知骏足困于泥涂,仍忍心不回伯乐之顾,岂不辜负了一番知己?故老夫特请老丈来相商,意欲留令郎在寒舍,与小儿共拜明师,互相砥砺,以为异日功名之地。不知老丈意内何如?”廉小村来时已问家人,略知大意,却还不敢信以为真。今听了幸尚书这些说话,已知是实,不觉大喜道:“小老儿心事老爷已洞鉴如神明。只恐小犬村劣,未必能符老爷之望,怎敢过蒙老爷如此垂青?得能如此,则小儿凡人忽登天矣。我小老儿岂不乐从?”
幸尚书见他一诺无辞,不胜欢喜。因叫家人备酒。不一时酒至。二人欢饮。饮酒中间,幸尚书见廉小村说的都是善人忠厚之言,又甚是敬他。
不多时,幸公子与小姐并廉清在内里玩了半晌,忽又玩出厅前,幸尚书看见,便叫公子、小姐与廉小村见面礼。见过,就叫廉清坐在他父亲身旁。又叫公子与小姐坐在自己左右。因问廉小村道:“令郎六岁是几月所生?”廉小村道:“小儿是八月十五子时生的。”幸尚书听了,不胜惊喜道:“这又奇了。原来令郎竟与小女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真又是奇缘了。”因笑对廉小村道:“我看令郎与小女二人才貌不分上下。更兼年、月、日、时皆同,今日不期而遇,此中大有机缘。我欲使他二人今日定盟,异日得为夫妇。我与老亲翁,做一个儿女亲家何如?”廉小村突然听了,大惊不已,连忙立起身来说道:“不敢,不敢,老爷说的是什话。老爷乃名门显宦,小姐是千金贵质,小老儿不过是村庄庸贱,小儿无非是驽骀下隶。就是如今跟随拂几拭砚,陪伴读书,已上万分僭妄。又焉敢越礼犯分,思附乘鸾。老爷只说此一声,我小老儿也不敢当,还求老爷自贵,不可使人听了作笑话。”幸尚书也立起身说道:“此乃世俗之论。我与你一个世外之交,岂可以贵贱贫富而定终身。况今日此意出之于我,我若无定见,岂肯轻言。亲翁不必过谦,我意已决。”
随叫家人取出红毡,请廉小村上坐。因使昭华小姐与廉清并立同拜。廉小村见小姐下拜,一时惊慌无措,就要跪下去答拜。幸尚书遂着家人扶定,不许答拜。廉小村急得没法,身子又挣不动,只得满口说道:“罪过,罪过!折杀,折杀!”幸尚书只等小姐拜过两礼,方叫家人放松,叫他还了小姐两揖。拜完,幸尚书便自坐了,叫廉清同小姐并立,拜他四礼。他竟是全受。拜完又使他二人各自对拜。韶华小姐与廉清一听幸尚书之命,只是嬉笑自若,全不以为异。
此时后堂侍女姬妾听见老爷将廉清招了为婿,遂都走到厅门后来看。见他二人跪拜,一一成礼,无不赞羡,以为一对好夫妻。
幸尚书见他二人拜完,又吩咐侍女道:“妳可送廉相公与小姐进去见夫人”。众侍女闻命,各欢欢喜喜,领了二人入内拜见。二人拜见过了夫人,夫人便留下小姐单送廉清出来。此时幸尚书与廉小村重新入席,彼此俱是亲家称呼,好不亲热。
又饮了半晌,大家俱有醉意,廉小村方才告辞作别。幸尚书见夜深,即着家人点灯送归,一齐送出大门分手。廉清便欢欢喜喜,同幸公子跟了幸尚书入内不题。正是:
姻缘虽说是前生,也要今生巧凑成。
谁料市尘贫贱子,忽同贵女结鸳盟。
廉小村回家,将幸尚书留儿子读书,并将小姐与他为妻之事细细告知妈妈。妈妈听了,直喜得心花都开,满脸是笑。因说道:“我清儿怎有这等非凡的造化,有了这个丈人,则将来富贵不浅。我如今细细想来,自从当年那人指点你安葬婆婆之后,凡事件件称心。不期这样年纪,忽又生了清儿。今又遇此贵人扶持,许下一个千金小姐为媳妇。若不是坟上风水有灵,你我一个贫贱之家,哪里有许多兴头之事。当年那人定是不凡,不是菩萨显应,就是神仙救度。你今不可忘本,须朝夕供养顶礼他方好。”廉小村听了点头道:“妳这话句句有理。我也一向疑他不是凡人,方使我事事相合。我如今要供养他,却不知他是谁。当初他虽写下了姓名家乡,我一时详解不出。这且搁起,只是他说儿子做官,又说我做封君,我一向也不深信。但今日清儿忽做了幸尚书的女婿,日后与官宦相交,虽不做官也是做官了。妳我有了这尚书的小姐做媳妇,就不是封君,却也与封君差不多了。我如今只得立那人一个牌位,朝夕顶礼焚香,便不写姓名也罢。妳道可好吗?”潘氏道:“如此甚妙。”
自此之后,幸尚书不时着人来周济他夫妇,故此廉小村与潘氏、洁儿在家安安闲闲过活不题,正是:
雪中虽念冷呵呵,一饭焉能值几何?
独有仁心难补报,如斯安享不为过。
却说幸尚书,得了廉清,甚是欢喜。到了次日,便领他到书房中来拜见先生。因说道:“此子乃我新婿,虽未经雕琢,却资性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