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又根性浅薄,不能指望他成个巾帼奇才。黄绣球就想出一条新鲜法门,把女人缠足不缠足的利害同那婚姻卫生、体育胎教,养成做国民之母,才能遗传强种的道理,编为白话;又编为七字弹词,先同女儿教弹词一样,口授了她们,叫她们也学那说大书、弹盲词,到四处街镇上,拣那空场子或是茶坊、酒店照着说,照着唱,简直还叫她们带了一面镗锣,一副鼓板,做足了样子,哄动听的人,不但不疑心,且暗暗有益。又不一定要钱,所以听的人也就很多。这是拿无用的人化为有用,开通下流社会的第一好法子。黄绣球费了几个月苦心苦功,真可算大有作用。
其时新年头上,城乡内外,都在闲空的当口。街上红男绿女,游人甚多。各处摆西洋景、出戏法、唱庙戏的,也热闹得很。有几家大户人家的妇女,不出闺阁,听得街上新出了两个弹唱女先儿,就叫人雇到家里去听。第一次去了回来,告诉了黄绣球,黄绣球更连日连夜的口授她们。约莫前前后后也授了二三十套,短的仿着俞调开篇、五更曲、四季相四的调门,长的仿着演义,一段一段的,七八百字、千把字不等,只要两个尼姑容易记,听的人也容易明白。暗中虽说是为开通顽固起见,明只是当作唱十不闲、打莲花落一般的玩意帐儿。黄绣球又切嘱两个尼姑,不要说是出家还俗的,代她们两个人,依着俗家的姓,起了两个名字,一个就叫王老娘,一个叫曹新姑。自此王老娘曹新姑两人,每日午饭之后,出门弹唱,还叫复华装做听的人,远远的去查察情形。
一日有个绅宦住宅邀去弹唱。这日是那绅宦老太太的生日,张灯结彩,外面唱清音、摊簧,内里也有一班大木头人戏。王老娘、曹新姑直到傍晚边才开起唱来。听的女客们,有的说没甚好听,有的听了,同《天雨花》、《再生缘》、《凤双飞》事情不同,又不像《卖花球》、《卖草囤》、《庵堂相会》的调头,有的问王老娘:“你既是王老娘,可会唱《王大娘补缸》不会?”后来却被这位老太太问道:“这些说的唱的似乎都是报上的,我镇天闲着无事,歪一炕上看报,常看见这些说话,委实也有点道理。你两个是从何处学得来的?这句子想必有人编出来,刻好了卖的,可是上海才有得卖?”王老娘、曹新姑二人平日已受了黄绣球的嘱托,便答道:“我们也跟人口传得来,不晓得什么刻本。我们原都是好人家人,因为团匪乱那年,逃难下来,老少无依,才遇一个人,口授几套小曲,借此餬口。”那老太太道:“你们两人两姓自然不是婆媳,是母女了,如今住在那儿?”王老娘一时口快,便道:“起先住在西头觉迷庵,现在承蒙一位亲眷留住他家。我们两个虽不是亲生母女,也算结拜母女呢。”
那老太太又问了两人的年纪,说:“你们这家亲眷做什么的?养得起你两个多吃闲饭吗?可惜我听见觉迷庵已归了官,不然叫我家大人留了这庵给你们养老,可不好呢。”王老娘、曹新姑心中明白这庵已捐为女学堂,怕再说下去,要露出破绽,违了黄绣球之教,便道:“我们已唱完了,时候不早,请老太太陪陪客,我们要去了,明日还有新鲜的,再来唱给老太太听。”当时那老太太唤了老婆子,包了些糕桃,馒头,取了几个喜封,叫点一张灯笼,送这两个女先儿回去。近来正在那里办巡查,街上的巡兵,动不动就讹诈人,黑夜叫两个妇道之家,尤其不便,必定要送她们的。王老娘再三推辞,说:“只要借盏灯,让我干女儿挽着,慢慢的走,不打紧的。”曹新姑也知一送送到黄通理家,这就不像,可又无法推脱,只得称谢而行。
谁知黄绣球正如诸葛孔明送齐备过江赴宴,已安排赵云、张飞随后接应,早就打发他兄弟复华在大门左近瞧着。那时送出门来,复华故意走远几步,再回头看见喊道:“王老娘,你们到这时候才回去,从那儿来的?”曹新姑接口道:“我们就在前面这大宅子里出来。”复华又道:“正好同路,送你们回家了。”曹新姑便对送的人道:“如此不劳拖步,这是我贴邻乡亲,让他同回去罢。”那送的人本不愿意送这老远的路,听了此话,便分头自去,却不曾把盏灯笼借了过来。虽还不到二更时分,那天是黑胧胧的,王老娘走路,也不无是慢腾腾的,走到百十步之外,转了弯,再走百十步,就有灯笼可买。不料转过弯才走不上十几步,暗地里一个人拦住复华。看这人腰底下,别着一盏灯,当时取下来,向复华、王老娘两人一照,曹新姑缩在后面,不曾照见,就盘问道:“你两人不点灯,到那里去?你不晓得老爷已出过告示,办了警察的章程吗?”顺手拍了复华一个巴掌。后面曹新姑一吓,问道:“这是什么原故?”忙来挽扶王老娘。
那人才又照见曹新姑,见是个中年妇人,更外作怪,又刷了复华一记,道:“你带着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一定不是正经路数。”不由分说,要拉到巡防局去。复华大声嚷道:“巡防局就是巡防局,去也使得,你不应动手打人。”曹新姑站住,颤兢兢说不出话来。还是王老娘向那人说道:“我们两个方才在前面一个绅衿人家弹唱出来,绅衿老太太叫人送我们回家,门口碰见我们这位乡邻,做了同伴,那送的人就回转去,并不是什么犯夜,你不信可以去问。那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