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他千数银子,到别处去做些勾当,强似帮闲一世。”一回走,一回想,看看走到自家门首,便把青骢带到那草地里桑树下系着,转身正待敲门。
原来那夏虎睡在床上,听得马铃声响,暗想道:“古怪,我这沙村里面,算来几家人都没甚汤水,那里得有个骑马出入的?若是过路的,但我们偏僻去处,又无人到此。终不然难道是甚歹人,要来下顾我们这几间草屋不成?”连忙一骨碌跳起身,披了衣服,提着灯赶将出来。开门一看,见是自家老儿,又惊又喜道:“爹爹,怎么去而复返?那匹马是那里来的?”夏方道:“孩儿,快快噤声,莫要大惊小怪。你且将灯去把那匹马仔细瞧一瞧看。”
夏虎急忙忙拿了一盏灯,走到青骢面前,欲待看个仔细,被他一脚踢来,翻筋倒跌去,灯儿不知撇在那里,轻轻叫道:“爹爹,不好了。快进里面去,再点火来。”夏方便走进去,吹了半个更次,方才点得灯着,连忙走来,扶起夏虎,道:“孩儿,不妨事么?”夏虎摇头道:“好利害的畜生,不曾近着他身子,就弄去了一层皮。爹爹,亏你怎么样骑他回来。”
夏方道:“孩儿,你莫轻觑了他,我和你一生发迹,明日都要出脱他身上。”夏虎道:“爹爹,你说来都是那没搭撒的话儿,这样一匹不识人的畜生,不过带去买得三五两银子,终不然就够我们一生发迹?”夏方道:“孩儿,你再走上前去看一看着。”夏虎被他踢怕了,便回道:“爹爹,甚么要紧,若还又是一脚,踢去了几个牙齿,教我一世便破相了。”夏方道:“孩儿不妨,待我带住缰绳,把你看罢。”
夏虎恰才壮着胆,执了灯,仔细一看,把舌头伸了一伸,道:“爹爹,利害得紧,我知你果然有这世发迹了。莫说这马好歹,看这副鞍辔,就值了千金。爹爹,我且问你,这马还是那里带来的?”夏方道:“孩儿,此马号为青骢,出于胡地。我们中国,再没有这样的形相。”
夏虎笑道:“原来如今带毛畜生都是有号的。爹爹,孩儿时尝听得人说,外国的马与我中国的不同,着实会得行走的。”夏方摇头道:“不要说起。这匹青骢,一日能行三四百里,追得风,蹑得电,登得山,涉得水,真是无价之宝。你爹爹用了一片心机,结识在娄公子身上,方才弄得到手。”
夏虎欢喜不及道:“爹爹,我和你只愁弄不到手,终不然到了我们沙村,难道肯放他转去?孩儿有个见识,这匹马,我们却用不着,不如明早起来,带到林二官人庄上去,连这副鞍辔,卖他几百两银子。拿来做些生意,强如看人的面皮。”夏方道:“孩儿说得有理。待我替他卸了鞍辔,且带他到间壁空房里去。过了今夜,明日再做道理。”
夏虎道:“爹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是娄公子明日着人来寻访,却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狗了。我们这里光棍人家,那个不晓得锅灶儿摆在床面前的,有什么大家私抛闪不下。明日就把大门锁了,我们一齐到林二官人庄上权住几时,探他个下落,慢慢的再走出头来,便向别州外府去,做些勾当,快活了这一世,恰不是好。”夏方欢喜道:“孩儿,我说毕竟是你还有见识。”连忙便把鞍辔卸了,着夏虎提灯引路,他就带到间壁房里,又寻些草料喂了。父子二人,竟自上床安寝。有诗为证:
父子同谋为不善,忘情即是昧心人。
千金入手虽容易,行短天教一世贫。
真个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这夏方是连日行路辛苦的,上床便呼呼睡着。这夏虎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千思万量,只要算计卖得银子到手,所以竟夜不曾睡得一觉。到了五更天气,就把父亲推醒道:“爹爹,趁早起来,做些饭吃,便好走路。若是到了天明,有人晓得我们消息,明日若还做将出来,不当稳便。”夏方睡中听见,连忙爬将起来,穿了衣服,便去吹火做饭吃了,依旧把鞍辔拴了停当,带在门首,便把大门关拢,锁得好好的。此时正是东方渐白,村里尚未有人起来。他父子二人,带了青骢,悄悄走出沙村,径往大路投奔林家庄上。
说那林二官人,名炯,字耀如,就是汴京林百万的儿子。年纪止有二十余岁,一表人材,甚有膂力 ,少年豪侠,聪慧出群,四方豪杰,多慕其名。他喜的是骑马试剑,若有人带匹好马,拿把好剑,去买与他,只要他看得中意,要他一百就是一百,要他一千就是一千,再不与人量多量少。他门下却有二十多个庄客,个个都有些本事,不是开得一路好棍,便是打得一路好拳。因此汴京城里城外,尽皆闻名。
说这夏方、夏虎,带了青骢,走了十多里路,恰好正到林家庄上。但见:
八字墙开,石狮子分开左右;一层楼阁,瓦将军紧镇东南。黄土筑低墙,上覆两层茅草;碧波通小涧,内潜几尾游鱼。山雾蒙蒙,盼不见重重城郭;村庄寂寂,都是些小小人家。
他父子二人正走到庄门首,只见里面一个后生庄客,走将出来,问道:“二位是那里来的?”夏方连忙唱喏道:“小可是沙村人氏,特来求见林二官人,望乞转达一声。”庄客便把青骢看了两眼,道:“二位敢是带这匹马来,要我二官人看个好歹么?”夏方点头笑道:“便是这般说。”庄客道:“二位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