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在家,柒房满屋,并无形迹,外人也有晓得的,也有不晓得的。只是漆雕马人素与孔子善,一日相遇,孔子晓得他在臧孙氏家,遽得已久,必深知他家中所作所为的事,因以问及。漆雕马人见了圣人动问,不敢隐瞒,便把居蔡,事直言无隐一一告说。此时孔子方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毫不假借,其于贤人犹要求全责备,故把臧文仲居蔡一事直说何如其知。看来文仲也非不知,只为救民利物,在鲁国行了无数善政,就是居蔡,虽要趋吉避凶,嫌他奉之太过些了。当初河图洛书,群圣则之,为天下万世利。易经上说,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亶亶者,莫大乎蓍龟。如使龟不可宝,圣人何故说此?但孔子苛责了他一分,说道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不务名义,鬼神焉得为知?后人观此,不可因这一言之贬遂掩了他的全美。
徒知物类具灵明,却羡吾心自至诚。试问谁为先觉者,圣人睿知有权衡。
总评:大誉所归毁或集之,文仲素有智名,一经孔子品题遂成瑕玷。然则龟岂枯甲也邪,藏龟者岂真愚人也邪。
又评:末段不把文仲淹没,甚得抑扬之法。不然人之所为知者,看他竟是个养乌龟的阿呆。千载而下,文仲亦当叫屈。
卷之七 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
人还有不贪财的,总是他生于奢华之地,眼中看惯了手中用惯了,全然不在心上,到把来撒漫了些,又觉得爽快有趣。那些生于艰苦,后得富贵的人,见了衣服也是值钱的,见了用度的什物也是值钱的,见了珠玉宝贝,这是一发值钱得不必说了。至于银子、铜钱,这正是当行的美物,就积攒得一厘半毫也觉快活。所以,满盛之后越悭吝、越无厌了。这些贪财的总是痴人,若是说为着自己,正是:
万般财宝俱难带,去时惟有业随身。
若是说为着子孙,又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
世人若还看得透时,就是身居福贵,安享荣华,不去妄想妄求,也就算极有人品的。若是身居执政,一贫如洗,这便是宇宙间异人,就是上天也往往秘惜,不肯容易生的。那春秋时,楚国的令尹子文也算得一个了。有诗赞曰:
身居尊显押朝班,刻意清廉破利关。辅佐国家成伯业,休名应自播人寰。
却说子文之父姓斗名伯比,他家世为楚臣,伯比正现居大夫之职,适遇楚君差伯比往郧邑公干。那郧邑是楚国附近地方,郧子闻得伯比来到,自然以礼相待,伯比在郧住了多时。一日偶然出游,看见一个邻女颇有姿色。那女子生得如何?但见:
脸若凝酥,腮如莹玉。袖底飘飖,依稀风前之弱絮。鞋尖掩映,分明镜里之文鸾。蛾眉蹙黛,娇痴不肯让人。檀口生香,俊雅真堪倾国。西子耶溪寻范伯,宓妃洛浦觅陈思。
那伯比做人最是至诚,况又少年老成,故此看些妇女倒也不甚恶心,只因久在客边,未免难于消遣,又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忽然见了这等绝色女子,那里还说得那毫不动情的话?所以,伯比出入之间每每有顾盼之意,或是有遇着的时节,或也有不遇的时节。只因他脚步颇勤,那郧女心里也自知觉,两下渐渐看热了,从此眉挑目送,暗里调情。那郧女也不知丢了多少眼色,这伯比也不知撇了多少风情,不过只要略略遮瞒旁人耳目,还肯顾甚么体面,惜甚么廉耻?不思这郧女竟被伯比勾搭上了,真个是枕边恩爱,被底温存,曲尽畏缩之态,难描贪恋之情。当下立誓道:但愿永久无负。故此郧女一心愿嫁伯比,那伯比也一心要娶郧女。初时还瞒着人,后来渐渐人都晓得了,那一日不指着他们作新闻讲,惟有伯比和郧女两个尚自道人不知的,终日私下来往。过了数月,那郧女已有孕了。一晚,郧女对着伯比垂泪而坐,伯比看了失惊道:“何故如此?”郧女道:“妾腹中已有孕矣。倘若父母得知,岂容再生?妾虽亮,断不累君,亦自宜保重。”伯比道:“我誓不娶,你誓不嫁。今事已至此,我明日遣一媒人到你父母处议亲,倘得应允,即可了你我终身之愿。”郧女道:“如此甚好,但事不宜迟。”伯比道:“准在明日。”郧女大喜,当下两人又做了些不三不四的事体,各自散去。正是:
痴心女子负心汉,两人合挑偷情担。一个熟读痛苦经,一个口念撮空赞。
次日,伯比清晨起来,梳洗已毕,正待要去寻一媒人了还心愿,只见那班同伴从人俱来催促道:我们公务已完,须索及早收拾回去,况且离家已久,家中人俱在那里记挂。各人自有正经事体,专待回去料理。只管在此担延,甚没来由。”那伯比那里肯听,只因自有心病,故意千推万阻,说出许多未完的首尾来。这个唤做真人面前说假话,那班同伴人个个是明白的,逐件剖断,伯比那里还开得口,算来拗众人不过,只得应承道:“明日行罢。”众人听说明日起身,各自打点行李去了。你说伯比为何要挨这一日?他指望到晚间再去与那郧女一会。还圆约了郧女一同逃走。因此,一日之间无心无绪。只从左思右算,做来有些碍手。自己想道:我本等是个奉公差遣的人,为何私自拐带人家女子?倘或路上盘诘出来,作事无成,反受其祸。不如索性断了念头,连郧女也不去见他,恐怕见了他时未免有些粘粘切切,倒觉难为情些。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