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舍有一贤士,北海人也,姓王名猛,其人有王佐之才,谋略不世之出,征西大将军桓温屡请不起,现隐华山。殿下宜请咨之。”坚曰:“吾备聘礼,卿可代我请之。”
吕婆楼欣然领诺。于是坚备金帛之礼,作书使尚书吕婆楼往华山聘王猛。吕婆楼即出上马,带从人来华山,到庄门外下马扣门。问曰:“王先生在庄上否?”童子入去,不一时,王猛出迎入内,在草堂讲礼讫,呈上礼物而言曰:“今东海王苻坚,久闻先生大名,无缘拜会,敬备薄礼,命予来聘,望乞就行。”猛曰:“山野狂夫,无甚奇才,何劳贵人亲临?若有下问,召仆趋至,甚为惶恐。”言讫,置酒相待,在庄上同宿一宵。
次日,王猛收拾琴书,与吕婆楼一同前来,入见东海王。
苻坚一见猛,遂握手相语,欢若平生,谈论少项,胜如旧识。邀入后堂讲礼,问寒暄毕,苻坚下拜曰:“秦室鄙胄,单于愚人,久闻先生大名,如雷灌耳,是以昨日使尚书吕婆楼敬造仙庄,已呈贱名文几,未审览否?”王猛答礼曰:“北海田夫,疏慵成性,今蒙殿下见召,下情不胜感激!见大王有爱民忧国之心,但恨猛年幼才疏,不堪治政,有误下问。”苻坚曰:“吕尚书之言,权参军之语,岂虚谬哉?望先生不弃鄙贱,曲赐见教。”王猛曰:“吕尚书,世之高才,王猛乃一村夫耳,安可以谈天下事?二公差举,而大王舍美玉就顽石,此乃误矣!”苻坚曰:“夫古圣贤,学成文武之业,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可谓孝矣;救民于水火之中,致君于尧舜之化,此谓忠矣,世人望先生久矣!坚愚鲁,得赐教之,实为万幸也!”王猛笑曰:“大王慨然,欲闻愚论,尽当剖露,愿闻其志。”
苻坚乃屏去左右,起席而谢曰:“今主上无道,杀戮无辜,士民生怨,中外离心,孤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诚恐不然。吾志在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志犹未已。请计将安用?”王猛答曰:“主上失德,吏民各怀二心,可早图之,免彼晋、燕来侵,若缓延之,久则生乱。”坚又曰:“吾欲统一六合,自赵末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猛曰:“桓温比于姚襄,则名齐而众寡。然温能克襄,以强为弱,非为天时,亦人谋也。今温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诚然不可与争锋。晋王已据有江东之地,已立数世,国险而民富,贤能为之用,此可与援而不可图也。今邺城千里,为慕容隽所据,此乃用武之地;而其隽先立长子,有才而死之,今立次子慕容暐为嗣。吾闻邺城人谈暐好游丝竹之乐,却无略德之声,慕容隽一死,彼必不能守,而期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大王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方,揽召英雄,思贤若渴,若跨有关中,保其险阻,外结晋主,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邺中之军以向平域,大王举长安之众以出建康,百姓各箪食壶浆以迎大王;则北方之域,尽为大王有也。诚如是,霸业可兴,秦国大可成矣!”坚离坐扳手而谢之曰:“先生之言,金石之论,使坚拨云雾而见青天也!恨见先生之晚矣!”又谓曰:“孤之遇卿,若刘玄德之遇孔明也。”
苻坚自此重猛,食则同几,卧则同榻,终日议论天下大事。
其时王猛,年三十一而出仕也。
当秦太史令康欢言于秦王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东升自去。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生大怒曰:“汝以妖言惑朕。”令武士捕杀之。
乃入宫饮酒,夜醉,谓宫女曰:“苻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当除之。”
苻法,亦苻雄之子,苻坚之兄。是夜,苻法身体因倦,隐几而卧,梦见神人告之,说:“主生明日必杀汝也。”苻法惊寤心悸之,忽宫女来报知此信,法大惊,急出问梁平老,平老邀法见坚,谓坚曰:“今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怀二志,目今晋、燕伺隙而动,臣恐祸发之日,家国俱亡。闻宫女报说,见主上明日要杀皇兄苻法,今皇兄邀臣来见殿下,此殿下之家事也,宜早图之,否则必遭其害。”坚谓苻法曰:“你先引亲随之人,各执利刃入宫,吾后便来。”于是苻法与梁平老等引壮士三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亦率麾下兵三千人,鼓噪继进。
时宿卫将士皆执兵器而立,见是苻坚,各舍杖归坚,同法入宫。苻生犹昏寐未寤,被坚令甲士执出杀之。苻生死年二十三岁,在位二年,到此被坚弑之。
次日,王猛与吕婆楼等立东海王苻坚为秦皇帝。坚让兄苻法,法不受曰:“汝嫡嗣,且贤,吾何敢当?”于是坚令去皇帝号而为“秦天王”,改元永兴元年。遣人尽诛幸臣赵韵、董荣等三百余人,以子苻羌为皇太子,兄苻法为丞相,弟苻融为阳平公,次子还为长乐公。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吕婆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以梁平老为尚书郎,以李威为左仆射。
却说坚母苟氏,思苻法为坚之长,德而且贤,又深得众心,惧后为变,乃遣人召入宫内,以鸩杀之。少顷,坚入宫,见已杀法在地,急问左右,左右具以苟氏之言对之,坚涕泗滂沱,悲恸吐血。左右劝曰:“死者不可复生,何必哭之以伤贵体!”
坚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