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掉狮子灯的也有,都到大户人家去弄这顽意儿。以为一经掉弄便可风调雨顺人口太平。所以一听得锣鼓之声,大户人家早开直着墙门劈劈拍拍的放着霸王鞭,迎取他们进来,在大厅上掉弄。龙灯天矫如生,狮子灯张牙舞爪。
周公馆中已到过了好几次,老太太是爱讨利市的,每来一起总有很丰的赏号钱,还有那些游手好闲的少年们。花灯以外又有舞队也有舞“耍和尚”的,舞的是个小孩子,带着一个假头颅,怪模怪样在人前乱晃,杭州人唤做“大头和尚”。又有男子改装,扮什么打花鼓的,扭头扭脑,装腔做势,意在讨人好笑。但是男子扮的旦角总有些不大自然,还加着须根新剃,青稀稀的在花粉中透露,一望而知为西贝婆娘,博得两傍观众捧腹大笑。周文宾逢着佳节,又有良友和他闲谈饮酒,怎肯辜负这很热闹的元宵?他约着祝枝山,拚着大半夜不睡,要到大街小巷逛个淋漓尽致。枝山道:“你可要带着书僮出门?’文宾道:“带着僮仆反而有许多不便,不如不带的好。”枝山道;“那么我也不带谜僮祝管了。”文宾笑道:“煤筒竹管带去何用?又不要沿途打火烧茶煮饭。”枝山道:“不是打火用的煤筒竹管,便是我们那个会猜灯谜的谜僮祝管。”文宾拍手道:“妙极妙极,贵管家也有浑名了!”枝山道:“淡到浑名,我们唐、祝、文、周人人都有,伯虎的浑名人称笑面无常,只为他‘面孔笑嘻嘻,不是好东西。’衡山的浑名人称阴司里秀才,只为他这一副冷静态度完全脱离了火气。这两个浑名起得还不错。我的浑名唤做洞里赤练蛇,不知那个促狭的人替我起这恶毒的浑名,此人将来定堕拔舌地狱。你的浑名起的最香艳,人人叫你周美人。宋朝有个周美成,是个填词名家,和你的浑名倒也相仿。论到风流蕴藉,你和周美成不相上下;论到面貌,正不知谁妍谁丑。老二老二,只怕你虚有其名罢。你要是改扮了女妆,也不过和方才灯会中乔妆打花鼓的旦角一般,自以为娇模娇样,谁料处处露出马脚来。我祝某虽是个近视眼,也能一望而知是个西贝婆娘。”文宾笑道:“老祝,你不能把我比做打花鼓的旦角,方才的旦角是个市井无赖,草草改装,希图博人一笑,趁些银钱罢了。须知男子改装女子,非有切实的研究切实的训练不可。我不扮女装便罢,要是扮了女装,甚么人都不能窥破我的庐山真面。唐子畏总算眼光敏锐的了,他在网师园中毕竟也吃了我的亏。我要他绘一副《西厢待月圆》,他不肯绘;我便扮做了女郎,带着两名侍女,只算是和他在网师园中邂后相逢,我授计与侍女,假托着崔素琼小姐游园,他果然相信不疑,很情愿的替我绘了一幅《西厢待月图》。待到道破原由,他已中了我的妙计,懊悔不迭。这件事须不是我夸口,传遍苏城,便是你也知……”说到这里,忽又一声长叹,便想到昔日求婚未成的崔素琼,竟被宁王抢去,香消玉殒,好不可怜。
枝山道:“老二又来了,美景良辰怎么长吁短叹?旁的事不要去论他,我们只谈这乔装的事。
你在苏州乔装过一回,果然骗过了小唐。但是骗过了小唐不足为奇,小唐是个色中饿鬼,他一听得莺莺燕燕的声音早巳眼花缭乱,任凭乔装的露出破绽,他也不会觉察。你骗过小唐,这叫做‘捉眼花’,毫不烦难,便是我老祝也会哄他一哄,只须剪去这一部络腮胡子,浓涂些花粉,改装着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夹紧着屁眼,‘奴家奴家’的扭到小唐面前,他嗅着我的花粉香也会失魂落魄,把我当做娇娘看待,摸把手儿,亲个嘴儿,肉麻的叫我几声‘好姐姐’咧!”这几句话,不但引得周文宾呵呵大笑,旁边侍饮的小厮也笑了。枝山又道:“老二,你单是骗过小唐不算你的本领。”文宾道:“待要怎样才算我的本领?”枝山道:“你骗过了我老祝,才见你的本领。”这时文宾已有了三分酒意,很高兴的说道:“骟过你老视怎费我吹灰之力?你本来只有三尺眼光。”枝山道:“你休得口出大言,便请你改装起来试这一试。”文宾道:“若要改装,须赌个输赢。”枝山道:“怎样赌法?”文宾道:“我便抄袭你明伦堂上赌赛的方法。我改装以后,要是没有被你瞧破,你便输了。杭州太守送给你的白银三百两原封不动的移转在我的名下,要是被你看出破绽,我便输了,我也备着三百两纹银,替你老祝上寿。可好不好?枝山大喜,他想:“明伦堂上赌赛已胜过徐秀才,难道周公馆里赌赛胜不得周解元么?”笑嘻嘻的伸出六个指头的手,要和周文宾拍个手掌子叫做“一掌为定,永无翻悔。”当下收去酒肴,匆匆席散。席散以后,文宾便忙着去看他的嫂嫂,告借女妆。他为什么要去向嫂嫂告借女妆呢?只为第一次教他改扮女装的便是他的嫂嫂。编书的顺便补叙那周姓的家庭。周文宾的父亲唤做周上达是吴门的少年翰林,被那杭州的富翁张员外看中了他,把女儿嫁给他。还有一部分的财产做妆奁,良田数十亩,华屋数百间,都归着周姓执管,便是现在清和坊的住宅也是当年的奁赠。为这分上杭州便成了周姓的第二故乡,坟墓祠堂都在苏州,田园产业都在杭州。
这位张氏夫人生有两子一女,女名琼珠,十三岁上便已夭亡,张氏夫人思念不置。这时长子文庠已随着他父亲在京师供职,大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