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不是个道理,万一遇了强暴便怎么样,便唤奴家到里面暂宿一宵。奴家虽是小人家女儿,却懂得男女之间分别嫌疑,情愿露宿门前,不愿跟着大爷入府。大爷瞧出了奴家的心思,允许奴家分别嫌疑,寄宿在小姐闺楼。到了来朝,再遣人把奴家送回家中。姐姐,你想大爷这般的慷慨好义,简直是杭州城中罕见罕闻的贤公子,怪不得人家都说王兵部府中的大爷别号小孟尝,又号赛春申。”文宾说话时满口通文,益发配了素琴的胃口。只为“近朱者赤”,素琴常常伴着小姐,小姐吟诗作赋,当然沾染了相当的文墨化。他常常自嗟自欢,他的才学是在青衣队里可以考头名榜元,可惜一双大脚和他的才情不配,以致被人奚落,精神上受了许多苦痛。却不料杭州城里也有和他一般文绉绉的大脚女子,他益发一见如旧,和文宾异常殷勤。他说:“大姑娘,你暂在楼下等候片时,待我上搂去禀知小姐。”王天豹道:“素琴,你上楼去,我也跟着你上楼去。”素琴道:“大爷要上楼,待我禀知小姐以后。”王天豹道:“我们同胞兄妹,何用禀报?你先行,我随后上来便是了。”王天豹为什么急于上楼?他只怕素琴禀报以后,妹子拒绝他们上楼,楼门一闭,便没有法子可想,所以跟纵上去当面恳求。他看着哥哥分上,不应允也要应允了。”
王秀英进了绣房,正待卸妆安寝,隐隐听得楼下有喁喁唧唧的声音。他并没有注意,以为素琴和旁的仆妇丫环在楼下闲话。忽然素琴进房通报说:“大爷上楼来也”。他听了好生诧异,深更半夜,哥哥上来做甚?便问道:“素琴,你可知道大爷何事上楼?”素琴道:“大爷看灯回来,遇见了一个迷路啼哭的大姑娘,大爷见了好生不忍,便收留他在府中过夜。
为着男女之嫌,不便叫他在书房中住宿,特地央恳小姐把大姑娘收留在阁楼寄宿一宵。”秀英听了玉容微嗔道:“哥哥做事愈做愈谎谬了,闺楼不是迎宾馆,怎好留人过宿?你去回覆大爷,他会得收留他自会得安排宿舍,我们闺楼上没有闲杂人上来,决难从命。”素琴道:“好教小姐知晓,这位大姑娘是很规矩的,和寻常闲杂人不同。”秀英道:“胡说!你见了他一面怎会知晓他规矩不规矩?快去回覆大爷,回来替我卸妆,我要睡了。”素琴怎敢达拗?匆匆出房而去。隔了一会子,又来禀报道:“大爷说无论怎么样总要求小姐给他一个面子。
他站在楼头,小姐不答应他不下楼。”秀英眉头微皱道:“好一个不近情理的哥哥!更阑人倦,还把这不相干的事和人家厮缠。你去回覆大爷,请他下楼去,有话明天再谈。”素琴道:“好教小姐知晓,这位大姑娘美貌非常,和小姐不相上下。”秀英“啐”了一声道:“好没道理!把我比那街头女子,快去回覆他,我要卸妆了!”素琴出房去后,隔了一会子又来禀报道:“大爷道,他有要话,总得当面央求小姐,无论怎样小姐总得出房相见。”秀英摇了摇头道:“见我也是这般,不见我也是这般,我的闺楼上总不能容留什么陌生女子。”素琴道:“好教小姐知晓,这位大姑娘非但面貌美丽,而且很有才学。方才大爷说的,大姑娘会得吟诗,懂得吹箫。小姐便不应允他寄宿也得和他会会面,试试他的真才实学。”这句话却打动了小姐的心坝。他有了满腹才华,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谈谈诗文,论论音乐。自己的哥哥既然不学无术,手下的丫环虽然略识之无,和他的程度相差太远,也没有什么可谈之处,万不信小家碧玉中也有吟风弄月聆音识曲的人。秀英想到这里,便令素琴:“请大爷在怡云楼中坐定,待我出来相见。”
原来秀英的闺楼叫做“怡云楼”三字匾额是吴门枝指生的手书。怡云楼并列五间,居中是怡云楼的正间,左是秀英的闺房,右是秀英的书房。素琴把烛台照着王天豹便在正间坐定,然后照着小姐出房相见。王天豹见了秀英,便道:“妹子,你这枝洞箫吹的多么好啊!做阿哥的知道你没有睡才敢上楼相见。妹子你吹的词调儿可是叫做《百尺楼》?”秀英听了好生惊异,他吹的词调儿,兵部府中的人谁也听不出是什么牌名,却被那不学无术的哥哥一猜便着。可见同来的大姑娘真是个聆音识曲的人,便道:“谁告诉哥哥是叫做《百尺楼》?”王天豹道:“这是我一位新认识的女朋友。”秀英道:“哥哥怎有女朋友?”王天豹道:“我已教素琴在妹子面前代达情形。他是一个看灯失踪的女孩儿,他虽是小人家女儿,却有很高的才学,方才和他同到里面,听得妹子的箫声,他便说是《百尺楼》,而且把词句背给我听,什么‘灯花落’、‘金钗落’。我是个外行,外加一个瘟字,除却呜哩呜哩,再也听不出什么词句。妹子,这大姑娘说的对吗?”秀英道:“大姑娘现在那里?”王天豹道:“便在楼下。我怜他没处住宿,特来和妹子商量,可否暂借闺楼住宿一宵?”秀英道:“哥哥把路上女郎引上闺楼寄宿,这桩事太觉孟浪。但是我方才在洞箫中吹出的几首词,是我新近按着谱儿填就的,他会听出其中的句子,他端的是一个聆音识曲的人。我虽不能留他在这里住宿,但是我很想和他会会面,试试他的才学。”王天豹正待去唤那楼下的大姑娘,素琴已抢着去招呼上楼。无多时刻,素琴已把周文宾引上了怡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