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踱了进来,只说你去禀报主人,说一个上门做媒的胡子来了。我问他姓名,他不肯说。只说你去禀报了主人,自会知晓。我怎好怠慢他?只好请他在客厅上用茶。”四名家丁彼此商量了一会子,觉得禀告又不好,不禀报又不好。正在没做理会,隐隐听得客厅上的胡子又在外面大发脾气。四名家丁只好出去安慰来宾,说道:“暂坐片刻,家主人快要起身了。”但见那客人手捋着络腮胡子,连声冷笑道:“哼哼,你们这辈狗眼看人的奴才,把我老祝乾搁在这里,明明狐假虎威,可恶可恶!人人怕你们这只王老虎,惟有我老祝不怕你们这只王老虎!”四名家丁中惟有王喜最为乖觉,他见那胡子口出大言,便知道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又听得他自称“老祝”,又见他捋着胡子的手是六个指头,他虽没有和祝枝山会过面,但在大正月里,杭州城厢内外的男男女女互相喧传,苏州祝阿胡子祝枝山在明伦堂上舌战群儒,战胜了两头蛇徐子建,罚他出了巨款修造大成殿,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据说这个祝阿胡子是个六指头,而且主人对于他也惧怕三分,曾说‘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苏州洞里赤练蛇”。今天来的宾客不要便是祝枝山罢?当下含笑动问道:“请问大爷可是苏州祝枝山祝大爷?”枝山笑道:“行不更姓,坐不更名,我便是祝枝山。而且有个绰号,人称洞里赤练蛇。”
四名家丁听了,个个着惊,王福、王禄在旁侍立着,王寿、王喜便去叩那书房的门。
王天豹正梦见许大姑娘和他洞房花烛,好梦将圆,他急不及待,已把许大姑娘的衣襟解放,大红抹胸里面叠起着两座玉峰,他正待摩挲的当儿,冷不防频频的叩关声敲醒了他的一场春梦。便在床上骂道:“那个奴才敢来敲我书房的门?”王喜道:“大爷客来了!”王天豹道:“你说主人高卧未醒,叫他下午再来。”王喜道:“好教大爷得知,那客人已坐了多时,定要候着大爷出见。”王天豹道:“他要见我,我偏不见他!由着他在客厅上呆呆守候。
不到下午,休想我和他相见!”王寿道:“他是来做媒的。”王天豹道:“做什么媒?我已觉到一位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今日里便要结为夫妇,成其好事,他要做媒也来不及了。”王喜道:“这位上门做媒的人不是别人,便是大爷所说的天不怕地不怕,单单只怕的那个洞里赤练蛇。”王天豹这才着惊道:“他可是苏州祝枝山么。”王喜道:“他说便是苏州祝枝山人称洞里赤练蛇。”王天豹道:“狗才放屁!你敢说他洞里赤练蛇么?他是我的内表兄,快快捧出精细果盘换一碗武夷名茶,送几道精巧点心,好好的款待这位祝大爷!说我盥洗以后便即出见。”王喜、王寿诺诺连声,自去端整茶点,献与来宾。枝山在吃茶吃点的时候,频频探听这四名家丁,昨天进府的这位许大姑娘和谁同宿的。王寿道:“他到书房中坐了片刻,后来住在小姐闺楼上。两个人吟诗作对,异常莫逆。”枝山听了,不禁暗暗欢喜。
王天豹披衣下床,草草的盥洗完毕,便把衣巾整理一下出去接见这位不速之客祝阿胡子。
王天豹理想中的祝阿胡子,以为一定生的双目炯炯,五络长髯,有一副清秀的气概。谁料见面之下,竟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以外,原来只是一个双眼迷离、貌不惊人的络缌胡子罢了。王天豹抢步上前,深深一揖,尊一声:“枝山老先生,今天贵人来踏残地,学生非常荣幸!”枝山徐徐抬身,还了一揖,口称:“贤公子,今天有缘相见,也不枉着祝某冒险登门。”王天豹听了愕然,忙问道:“老先生冒的是什么险?”枝山道:“贤公子有所不知,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祝枝山口中的虎字,旁人要避着忌讳的,只为王天豹被人唤作“老虎”,自己知道不很好听,所以不许家人提及“老虎”两字。要是不留心提及了,他便要大发脾气,说是有意奚落他,不问情由动手便打。家人们栗栗畏惧,相戒都不敢说“老虎”两字;遇着“老虎”的名称,改唤为“大虫”,什么武松打大虫,什么坐山大虫,什么大虫毯子,这种称呼差不多已成为兵部府中的一种特别名词了。曾有一名婢女瞧见了墙角里一只老虎苍蝇在跳跃,不注意的道了一句道:“这只老虎苍蝇要跳将起来了。”王天豹听得,勃然大怒,一掌飞来打得那婢女头昏眼暗,立时肿起着半边面皮。过了十余天,方才肿退。从此以后,他们见了老虎苍蝇也都改唤作“大虫苍蝇”。昨夜被周文宾道了一句“老虎头上拍苍蝇”,这是旁人所不敢说的,王天豹心醉秀色,甘受美人讥讽,而发不出自己的脾气。今天和祝枝山相见,又受着他的奚落但是瞧着他登门做媒的分上,也只好搭讪着答道:“老先生取笑了,请坐请坐。”枝山便大模大样的坐了,王天豹忙在下首相陪,家丁又换过一道香茗,枝山道:“贤公子,今天老祝来做不速之客,在华堂上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王天豹道:“老先生原谅,昨夜学生睡得迟了一些,以致今日晏起,怠慢了老先生。”枝山笑道:“日上三竿了,难道贤公子还在里面磕睡不成?”王天豹道:“是的,为着昨夜看灯,直到夜深才归,所以倦极了。”枝山大笑道:“足下也有磕睡的日子么?”这句话王天豹简直莫名其妙。枝山又道:“足下也有磕睡的日子么?千载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