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赤练蛇要咬人的。’衡山,你想可恼不可恼?瘟乡下人为什么听了我的大名这般害怕?不是为了人家题了我这恶毒绰号么?所以我恨恨不已,有这一场恶毒的骂。”徵明道:“你要寻访这唱歌人,只须央托沈达卿随时物色便了。”枝山道:“我何尝不托他物色呢?他几次书来,总说无从寻访。”徵明道:“今天沈达卿也在这里吃喜酒,方才我和他同席而坐,你曾遇见么?”枝山道:“我在女家午宴,所以没有遇见达卿。正在谈话时,仆人们喊将进来道:“请大媒老爷坐席!”外面要定席了,枝山便和徵明同去赴宴,花厅上来宾济济,依次入席,水陆杂陈,笙歌并奏,一一开怀欢饮。席散以后,众人预备去闹新房,徵明道:“我们都去瞧瞧新娘可好?”枝山道:“你去便是了,我是目力不济的,雾里看花,何必多此一举?”徵明道:“那么我要去看新娘了。少顷和你在紫滕书屋里相会罢。我今天也要耽搁在书屋里的。”徵明去后,忽有人拍着枝山的肩道:“枝山兄,我找了你好一会咧!”枝山回头看时,原来便是嘉兴沈达卿。忙道:“恰才衡山说起,知道你也在这里吃喜酒。只为来宾很多,我又做了月老,忽而在女家,忽而在男家,以致没有和你会面。”达卿道:“我告诉你一桩喜事,唐子畏的踪迹已被我探得了。”枝山大喜道:“他在那里?快快告诉我知晓。”达卿道:“你在烟雨楼上听那舟子唱歌,你不是说子畏所恋的女子一定叫做秋香么?你竟有半仙的本领,果然猜的不错。子畏不肯回家,便是恋这秋香。”枝山道:“那么这秋香住在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达卿道:“你是料事如神的,请你猜这一猜。”枝山道:“秋香住在那里我不知晓。若说秋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大概总不是闺秀罢。照着这般的名字看来,不外是一个青衣队里的人。”达卿笑道:“真不愧是料事如神,又被你猜中了。”枝山道:“那么请你告诉我秋香所住的地方。我得了下落,便可以安然还家,不怕陆昭容来寻事了。”达卿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便讲,出出进进的人很多。
泄漏了风声,须不是耍。”枝山道:“那么我们到紫藤书屋去细谈罢。那里很清静,便是我下榻的地方,尽可细谈,不愁泄露。”
于是两人同往紫藤书屋,并坐细谈。
达卿道:“你在嘉兴动身时,不是托我探听这唱歌人的踪迹么?他是跳船头的。听得船帮中人说起,此人叫做米田共,业已回苏州去了。以致无从探听,迟迟不能报命。今年元宵,我约着友人同游鸳鸯湖,见那摇船的人似曾相识,问他姓名,便是那天唱歌的米田共。我问他:‘为什么久不见你摇船,’他说:“我是跳船头的,有时在嘉兴做船伙。有时又在苏州一带摇驳船,我到苏州去了已是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才来这里帮人家摇橹。’我说:‘那天苏州祝枝山祝大爷问你唐伯虎的消息,你为什么托词下楼,一去不来?”他说:“祝枝山是有名的洞里赤练蛇,我见了他便害怕。只怕中了他的毒。”枝山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达卿道:“枝山兄,你不该骂人啊!”枝山道:“我不是骂你,我在骂这臭嘴的米田共。以后怎么样呢?”达卿道:“当时我就向他说:‘现在船里没有祝枝山了,你肯把唐伯虎的踪迹告诉我听么?’他说:‘唐大爷的踪迹我是知道的,但我不敢说。只为唐大爷吩咐我的,倘在外面吐露风声,被他知晓了,一定要把我送到衙门究办。’我说:‘你说不妨,唐大爷不会知道的。你告诉了我唐大爷的踪迹,我有三两银子赏给你。’他搔头摸耳一会子,便道:“你老不讲给人听,我便可以把唐大爷的踪迹依实奉告。”
枝山侧着耳朵,很注意的听他讲将下去。却听得一阵喧嚣之声,来了许多宾客。都说:“大媒在这里了。这件差使,非得你大媒出场不可。”说时,护着枝山便走。正是:
消息恰从无意得,喧嚣忽又有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大媒颊上茅草乱蓬蓬娇女指尖梅花香拂拂 祝枝山正待要在沈达卿口中探出唐寅消息,忽的许多闹新房的宾客拥着枝山竟往新房中而去。枝山忙问何故,众人道:“新娘躲入后房中,又把门户紧闭,不肯开放,非得你大媒出场不可。”枝山道:“撮合成亲是我大媒的责任,你们要闹房尽管去闹,和我媒人何干?”众人七张八嘴,都说非得新娘子出来相见,对客吟诗,我们决计不散。”枝山无可奈何,任着众人拥入新房。果然新房里面塞满了一屋子的来宾,一齐嚷道:“后房不开,我们不散。
任凭相持到天明,我们一定盘踞在这里,坐以待旦。”新郎周文宾在房中东也打拱,西也作揖,但是毫无效力,不能够解散众人。待到枝山进房,众人喊着:“好了好了,大媒来了!这桩事全仗大媒鼎力,请新娘子出来见客,吟一首诗也可,做一个对也可。只须我们满意,自会相率出房,决不错误他们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枝山道:“诸位要见新娘,和他对个对儿,新娘著名才女,料想不会当场出丑。但是言明在先,对个对仗以后便须立即出房,诸位如肯答应,祝某便来掮个木梢,倒也不妨。”众人都说:“只须如此,对过了对联,我们决不逗留;要是避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