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会面,劝他悄悄的逃归苏州。这分明是冯玉英暗暗使刁,累他们担惊受吓,不知丈夫的生死如何。陆昭容为着这一点,把许多毒气都化在他表小姑冯玉英身上,便要立时唤舟亲到东亭镇华相府中去见二娘娘,他问一个知情徇隐的罪名。慌的七位娘娘都说使不得,使不得!陆昭容道:“有什么使不得,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家惧怕华太师声势,我偏不怕他。华鸿山和我爹爹是同年的进士,我要叫他一声老年伯。我见过了二娘娘,还得请教这位老年伯,问他为什么侮辱斯文,把一榜解元当做青衣队里的人。侮辱斯文罪小,亵渎朝廷名器罪大。他若倚老卖老,不肯引咎自责,我便告到京师,也是我的理长他的理短。诸位妹妹不容相阻,事不宜迟,还是赶快动身的妙。”七位娘娘劝阻不得。正在没做理会处,座上的祝枝山忽的拈手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罗秀英很奇怪的问道:“祝大伯为什么好笑?”枝山笑道:“我笑你们七位嫂嫂都是不识时务,要劝阻大嫂动身。大嫂到东亭镇去和华鸿山、冯玉英寻仇,你们七位嫂嫂以为使不得,老祝以为使得使得。华鸿山端的可恶,把解元公屈作书僮,冯玉英尤其荒谬,把嫡表的哥哥当做低三下四之人。大嫂这番上门问罪一定可以得着胜利。理直气壮,怕着谁来?大嫂见了冯玉英,先给他—个下马威,打他一下很松脆的嘴巴,然后向他严词责问。我想冯玉英一定向大嫂负荆请罪。大嫂再接再厉,去见这个华老头儿,也给他一个下马威,不问情由,先揪住他一把胡须,至少也得拔去他十之七八。然后向他严词责问,华老头儿一定向大嫂连连道歉。大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到当今天子驾前告他一状,好在天子南巡,尚在金陵驻跸,大嫂的母家住在南京,倘去告御状是很便利的。当今天子一定龙颜大怒,把华鸿山削职为民,从此这老头儿只可销声匿迹,再也不能做那乡绅的领袖了。大嫂大嫂,很可去得。老祝在苏州听你得胜回来咧。”七位娘娘绉着眉儿,见老祝在那里放野火摺烂药,闸出事来他好袖手旁观,分明不怀着好意咧!陆昭容一经撺掇离座起身,待要到里面去检点行李,即日动身。
文徵明很冷静的说道:“嫂嫂且慢动身,还要三思。恰才老祝定下的计画,都非上策。他是撺掇人上竿拔了梯儿看。华鸿山果然罪在不赦,但是子畏兄未必便能逍遥法外,安然无事。
只为他在华府充当书僮出于自愿,并不是华老强迫他的。听得我们月芳说,相府书僮都须写一纸卖身文契为凭。子畏兄屈身作仆,当然也有一纸契约。契约上面决计有自愿卖身的话。
据我看来,此事通天不得,一经通天,只怕子畏兄身受的罪名要比华老加上几倍咧!”陆昭容听得这里未免存了投鼠忌器之惧。便向枝山道:“请教祝大伯,这事一经通天拙夫要犯着什么罪名?”枝山笑道:“你大嫂要出气,便顾不得许多了。只须华老头儿褫革功名,便遂了你的心愿了。至于尊夫的吉凶休得管他,他自不惜身分,玷辱科名,改名易姓,屈身作仆。
皇帝老子问他的罪有什么大不了事,轻则远处充军,重则也不过当众斩决,大嫂你又何必顾及他呢!”昭容听到这里,一腔怒火如被冷水打灭,便又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祝大伯一番指道,昭容如梦初醒,东亭镇上果然去不得。要是冒昧前去,便是害了拙夫,教他投入法网。祝大伯,念昭容是个女流之辈方寸已乱,那里有什么好计较若问万全方法,须得请教祝大伯,如何可使拙夫安然归家不生枝节?”枝山捋着胡须道:“方法是有的,只是痛定思痛。”昭容道:“这话怎讲?”枝山摸着面颊道:“自经大嫂拔去几茎贱毛,至今尚有余痛。”昭容道:“从前种种错误,日后在祝大伯面前一并伏地请罪便是了,只求祝大伯把万全方法指示则个。”枝山不慌不忙的说道:“据我老祝主张,这件事情须得从容布置,万万鲁莽不得。而且外面休得吐露一切风声。按着方才衡山的报告,华相府中的华安书僮十有八九分是子畏化名。但是未经探听切实,如何可以上门问罪?老祝为着友谊份上,偕同衡山免不得要到华相府中去一走。只道是慕着华安的才名,要和他谈谈学问。一经见面,使可水落石出。那时乘机忠告,便可悄悄通知子畏教他设法脱身,才是个安全之计。”昭容道:“祝大伯的方法何尝不是,不过拙夫经久在外不想回家,大概还不曾和秋香订定姻缘,所以有这恋恋不舍之意。要是祝大伯指道于他,他仍执迷不悟,这便如何?”枝山道:“大嫂放心,老祝劝子畏设法脱身,不是教他单独脱身,要教他和秋香一同脱身。不是在大嫂面前夸下海口,只消我老祝到东亭镇上去一走,管教子畏携着如花如玉的人双双回里。大嫂只须替他们早早布置新房,应了我老祝的两句口令,叫做‘再来一个八变九,九秋香满镜台前’。”八位娘娘听了都是面有喜色。昭容便问祝大伯何日动身,枝山道:“二月廿四日是小儿剃头的日期,亲友道贺自有一番忙碌。我们动身大概二月底三月初罢。”回头又向徵明说道:“衡山,你嫌太局促么?”徵明沉吟未答。祝枝山笑道:“老祝不肯强人所难。你新婚才经四月,左拥右抱其乐无涯。你如嫌着局促,缓一年去也好,缓十年去也好,老祝决不相逼。
只是言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