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此番访唐老祝不再孑身独往,非得你同去不可。”昭容央告道:“文家叔叔,请看着拙夫分上,不要改期罢!”徵明没奈何,也只得应允了。祝文二人起身告别。徵明是坐轿来的,当然坐着原轿回去。昭容又把自用的轿送那祝阿胡子回家。
祝文二人去不多时,忽的看门人报将进来道:“北京姑太太回来了。”昭容益发欣喜,姑太太一来,这华府的书僮是不是丈夫化名一问便可知晓了。于是率同七位娘娘到外面去迎接这位北京回来的姑太太。
列位看官,这位姑太太是谁呢?便是冯铸九通政的夫人二娘娘冯玉英的母亲,唐寅的姑母。冯铸九通政服官皇都,姑太太随宦京师,经年没有返里。此番回来是带着儿子媳妇一同南下,先到东亭镇,在华相府中住过三五天,和女儿冯玉英畅谈别绪,旋又回到苏州山塘上通政府第。行装才卸,姑太太急于要到桃花坞唐家一走,只为“千年不断娘家路”,何况是阔别了多年?又听得唐家八美为着丈夫失踪举家惶骇,须得去安慰他们一番才是道理。姑太太的儿子媳妇都劝着他老人家歇息一天,明日再去探望亲戚。姑太太道:“伯虎这侄儿太会淘气,他一走以后,全不管八位娘子春花秋月鬱鬱不欢,我既已知道了正确的消息,早去一刻,他们便早一刻安心。”儿子媳妇听了当然不再劝阻。好在阀阅人家自有轿班常川伺候。
姑太太吩咐提轿,忙即带着秋纹丫环先后上轿。姑太太坐的是绿色大轿,秋纹坐的是玄色小轿。一路并无耽搁,直进城关,径往桃花坞而去。
陆昭容虽然知道姑太太业已动身南下,但是何时抵苏还没有得着正确消息。现在听得姑太太回来,这一喜非同小可,八美同时出接,家人们开放正门,两乘轿儿进了轿厅。秋纹的小轿先停,秋纹出了轿儿,大轿也就停了,打起轿帘,秋纹把这位老皇封搀扶出轿。八美敛衽上前,齐叫一声:“姑婆!”姑太太说:“诸位侄媳经年不见了!”又向陆昭容说道:“你的面庞比昔年清减了许多,想是记念我的伯虎侄儿。但是老身此来带得好消息,你们不用愁闷,且到里面去细谈。”昭容肚里明白,他一定到过了东亭镇,得知丈夫确实消息,所以有这口气。于是八位娘娘拥着这位老皇封同到房厅坐定。房厅上的匾额是唐寅自己题的,叫做“八谐堂”,含有八音克谐的意思。姑太太见了这题额便笑着说道:“现在要变做九谐堂了。”于是一宾八主捱次坐定,丫环送茶送果盘。姑太太带来的秋纹丫环,自有使女们殷勤招待,不须细表。姑太太和八美寒暄数语以后笑说道:“老身自从去岁得知伯虎侄儿失踪,这个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老身尚且如此,八位侄媳的记念行人不言可喻了。但是此番回来老身先到东亭镇,在玉英那边住过数天,无意中得知侄儿的下落。”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察看昭容等态度如常,并无喜出望外的模样,姑太太暗暗奇怪,敢是伯虎的消息他们已知晓了不成?不如冒他们一冒。便向昭容说道:“听说侄儿的下落你们已得了消息。”昭容道:“他撤着我们去后,直到今日消息杳然。昨天昭容还到关帝庙去烧香,默祷神明,保佑丈夫早早回家。姑婆在东亭镇怎样得来的消息倒要请道其详。”姑太太道:“亏得你们没有知晓,否则一定要抱怨我们的玉英了。其实这桩事玉英也是左右为难,俗语叫做‘打杀在夹墙里’。
幸亏老身在华相府里住了几天,才明白玉英的许多苦衷。要是不然,休说你们要埋怨玉英,便是老身也要痛责女儿。”昭容暗暗佩服姑太太的口才很好,他把女儿为难情形先说在前,好教我们不能责备玉英,便假作不知的说道:“姑婆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拙夫失踪和玉英妹妹毫不相干。昭容等即使无礼,也决不会怨及毫不相干的人。”九空道:“怨及无辜的人便是大大罪过,我们大姊是很讲道理的。”姑太太道:“你们原来真个不知伯虎的消息,伯虎何尝失踪,他住在东亭镇华相府中。”昭容假作欢喜道:“原来如此,拙夫已做了相府中的上客,这真是难得啊!从前华相府中的老太师曾经屡次恳求拙夫替他作画,延延不曾允诺,这番拙夫住在华相府中想已遂了老太师的心愿,一定礼贤下士格外优待。何况又有玉英妹妹在里面,拙夫益发有了照顾。上有老太师的虚左待宾,下有贤表妹的竭诚款客,昭容听了说不出的欢喜。”姑太太皱了皱眉儿道:“要是伯虎侄儿在华府中做上客,我们玉英便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了。可惜不是!”罗秀英道:“不是相府上客定是相府中的中等宾客,和华老分庭抗礼,平等称呼!”姑太太摇头道:“做了中等宾客倒也罢了,我们玉英也不用担着心事。
可惜也不是!”谢天香道:“我猜着了,定是拙夫在相府中做一位下等宾客,和那门下清客一般看待。玉英妹妹是爱面子的人,眼见表哥哥不受华老的优待心中不乐。华老又是他的公公,做媳妇的又不能编派他公公的不是,因此左右为难了。”姑太太依旧摇着头道:“伯虎侄儿做了相府的门下清客,虽不十分体面却也不十分丢脸。玉英也不至十分为难,可惜也不是。”春桃道:“这倒奇怪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他也似我从前一般,做了低三下四之人么?”姑太太点了点头道:“倒有些意思了。”口中这么说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