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牡丹亭。书中再表唐寅,他知道秋香行这诡计,定有什么新鲜花样弄出,他便假装着安睡,其实呢,却在细察呆公子们的动静。
在先,还听得他们在书房中讲话,后来听得两个踱头里面睡着了一个,又听得二刁喃喃自语了一会子,出书房去了。唐寅知道大踱是贪睡的,要是他在书房一夜睡到天明,那么牡丹亭中的一幕趣戏不是少却一个角色了么。他要安睡,我偏不教他安睡。等过了一会子,料想二刁已到后花园中去了,忙把板壁重重的碰了一下,碰醒了大踱的沉沉睡梦。但听得他在座上抬身,口称不不好了,阿阿二先先去开心了。一壁说,一壁脚步匆忙,出那书房而去。唐寅喃喃自语道:“一个去上当,一个又去上当了,既然被我窥破秘密,我倒要来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人,看他们闹出甚么话把戏来。他便悄悄的离了书房,从前园转到后园。却在围廊转角之处停了脚步,坐在半墙上等候,他知道这是秋香到园中的必由之路,他究竟来不来,总不能把我瞒过。这时候,后花园中伏着三人。转角处坐的是唐寅,假山洞中匿着的是二刁,猴子笼中卧着的是大踱。可笑这大踱贪睡成癖,好比猪八戒重生,这猴子笼中虽然龌龊,但是铺着被褥,软绵绵也觉舒服。他入内时候,还想支撑着,无奈在书房中没有满足他的睡欲,到了后来,又是呵欠连连,把身子一横又是深入睡乡了。二刁听得大踱的鼻息声,也引动了他的睡欲,一答一拜地在假山洞中打盹。三人之中只有唐寅清醒,他远远的听得弓鞋窄窄之声,却不是一个人的步调,他便奇怪着,秋香又约着谁来呢?好在半墙外面是一条夹弄天井,他跨入天井里面,蹲着身子,把半墙做了障蔽,在黑暗中偷看出来的倒底何人?他远远的望见秉烛夜游的灯笼,只听得秋香道:“太夫人走稳了,这里便是围廊了。”太夫人道:“秋香,你闻得香气么?檀香气息,隐隐的扑入鼻管中来,但不知这檀香里面真个有云鹤香么?”唐寅聪明绝世,早已心中了了,原来秋香赚着太夫人夜半入园,借着看云鹤香为名,要发觉我和两个踱头的无理举动。云鹤香是世间希有的奇珍,太夫人轻信谣言,未免上当了。在这当儿,主婢俩已经走过围廊转角之处,何尝知道半墙以下匿有冷眼旁观的人。秋香提着灯笼引领太夫人穿那花径,在牡丹亭上坐定。却把这盏灯笼挂上亭子的栏角。亭子外面便是焚点檀香的所在,整块的檀香烧的香气氤氲,火光闪烁。秋香自思:“踱头魇子料想便要到来了,须得想一个脱身之计才是好呢!”当下手摸着鬓边,忙道:“太夫人,小婢的金钗儿已溜了下来,恰才在围廊里走,曾被那树枝儿拂过鬓发,料想这金钗儿一定溜在那里。太夫人请暂待一下子,小婢拾取以后再来伺候。”太夫人道:“你黑暗中怎生寻找失物?把灯笼提了去罢。”秋香道:“小婢手中还有一盏摺叠灯,防着园中风大,一盏吹灭了,还有一盏预备。”于是把带来的纸吹在檀香炉中点了,再把那盏摺叠灯点了起来,捏灭了纸吹火,丢在一旁。
口中说太夫人暂坐一下,小婢去去就来。其实借此脱身,也想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谁料走到围廊转角处,更有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在那里守候着,比及秋香走近,他便迎上前来,轻轻的说道:“秋香姐姐你好!”秋香待要回身,早已不及,被唐寅一把握住玉腕。秋香轻轻的说道:“赶快放手”。唐寅悄悄说道:“好姐姐,我上过你一次的当,这一回不放你过门了。
若要放手,须得面许我终身。”秋香道:“你果真是唐解元么?”唐寅道:“货真价实?怎会虚冒?”秋香沉吟了一会子,便道:“终身是可以付托的,但是只可付托与真正的唐解元,不肯付托与华安书僮。”唐寅大喜,便在他玉腕上吻了几下,放他过去。他于是和秋香分道扬镳,唐寅自回书房中安卧去了。
且说太夫人坐在亭中久候秋香不来,连唤着:“秋香在那里,金钗儿可拾得了么?”问了几声,不见回答,却把假山洞中打盹的二刁唤醒了。他似乎听得秋香秋香的呼声,难道秋香在牡丹亭中自己报名么?他便悄悄的走出假山洞,鸦行雀步的向牡丹亭而来。其时太夫人站在亭中,仰视着天空,祗有满天星斗,并没有什么彩云拥护,白鹤飞翔。
他便两手指着天空,默默的通神道:“苍天,苍天!……”冷不防背后有人连唤着秋香秋香,盼煞我二公子了。口称秋香,两条胳膊便把太夫人拦腰抱住。只为太夫人两手上举,腕下正是门户开放,因此被二刁紧紧抱住。幸而他先说着秋香,又自称二公子,太夫人认识是儿子的声音,虽吃惊,还不十分厉害。便道:“吓杀我也,抱住老身的是谁啊?可是不挣气的畜生?”二刁听这口音也自惊怪起来。他啊想方才蹑步上来时,似乎亭中站着的是秋香。
怎么眼睛一霎,变了妈妈的声音呢?便也问道:“被我抱的其(是)谁啊?可其(是)我的妈妈?”太夫人怒道:“二郎该死,还不放手!”慌的二刁放下了手,转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口称倪鸡该希(死)。太夫人道:“畜生,听说你在书房中用功夜读,为什么躲在这里前来恐吓老娘?”二刁道:“倪鸡不敢说慌,秋香把倪鸡寻开心,约在这里相会的。”太夫人联唤秋香,又不见他回答,心里明白,这件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