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跳。接着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见大门闭得紧腾腾,上面贴着一纸布告道:
本宅改作家庵,早把大门封锁,以便静坐蒲团,虔修佛前清课。
厌看车水马龙,爱听晨钟暮鼓。一应旧日亲朋,无庸高轩光顾。
这一纸布告,分明是大娘娘陆昭容的手笔。看来他已存着出世的思想了。但不知他可曾在佛前祝发?其他的七位娘娘又是怎么样呢?唐寅正在呆想的当儿,却听得有人在后面喊着道:“这不是大爷么?”唐寅回头看时,却是个小尼姑。似曾相识,却记不起他的法名。忙道:“小师太,你唤什么我却忘怀了。”那小尼道:“大爷贵人多忘,我是观音堂中的妙珠啊。”唐寅恍然明白,原来他的三夫人九空喜和尼姑往来。每逢佛诞,妙珠常到府中来送素斋的,所以觉得似曾相识。当下把妙珠估量了一下,便道:“妙珠师太,你到这里做什么?”妙珠笑道:“大爷出门以后,杳无音信,抛下了八位娘娘。求神问卜,总说吉少凶多,大娘娘一声长叹,便把并州快剪刀,剪去了头上青丝。七位娘娘都是照着大娘娘行动的,大娘娘立志削发修行,其他七位娘娘也跟着大娘娘削发修行。便把解元府改作了唐氏家庵,又聘请小尼做客师。每逢念经时,小尼也跟在里面做佛事。遇有善男善女到庵堂中来随喜,八位师太不便酬应,便由小尼做招待。唐寅听了,嗒然丧气。便道:“小师太,我已安然回来了,他们也不用做尼姑了。我要到里面去,快教他们把这大门开放了。”妙珠道:“大爷要到里面去随喜随喜,小尼可以引导大爷到佛堂中去参观佛像。大爷要和八位师太会面再也休想。
你不见大门贴着的字条,无论什么人都不招接么?”唐寅道:“这字条是什么时候贴的?”妙珠道:“大概已贴了三四个月。”唐寅道:“既这么说,我便央告你引导入内随喜则个。”妙珠道:“正门是不开放的,走了侧门罢。”便引着唐寅去敲那侧门。剥啄几声,便有一个老佛婆出来开门。见了唐寅,便问客人是谁?唐寅道:“我不是客人,我是这里的主人,今天回来了。”老佛婆道:“你便是唐大爷么?可惜迟来几个月。你若在去年十月里回来呢,八位娘娘齐来出接。捧宝也似的捧你进去,如今嫌迟了,八位师太苦志清修,甚么男人都不愿见面,你只好在大殿上瞻仰瞻仰佛像罢。唐寅皱了皱眉儿,连声长叹。妙珠引着他上佛殿,这座佛殿便是解元府中的大厅。居中一方匾额,原名叫轮香堂,便是‘香满一轮中’的意思。
现在呢,匾额上面糊着黄纸,写的是“慈光普照”四个字,也是大娘娘的手笔。唐寅问妙珠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时候写的?”妙珠道:“大概也有三四个月了。”唐寅见居中供着佛龛,上面挂着欢门。两旁封条字画,都已收拾干净。桌子上磬子木鱼,以及摊着的经卷,色色完备。地上平列着八个蒲团。妙珠道:“大爷,你想可怜不可怜?如花如玉的八位娘娘,现在变着顶上显圆光的八位师太。仔细思量,都是大爷所作的孽。大爷,你在外面迷恋着谁,一向雁杳鱼沉,不想回来?”唐寅把袖掩面,哽咽着说道:“这都是我唐寅不好,如今懊悔嫌迟了。小师太,央求你到里面通知八位娘娘,说我回来了,快请相见。”妙珠道:“通报也无效,他们是出家人,你是俗家人,各走各的路,何须相见。”唐寅道:“小师太,无论如何总得请你去通报一声,我想他们忆念前情,决不会拒绝相见。”妙珠道:“通报便替你通报,但是见与不见,我却不能作主。”说罢转身入内。唐寅待要跟着进去,却被老佛婆拖住道:“大爷进去不得,这是师太们的禅房重地,怎容你去乱闯?快请到厢房中去坐坐。”说时硬把唐寅拖入厢房里面,送了一杯茶,教他静听里面消息。唐寅道:“好好的自己家庭,却不许我乱闯,真个‘香伙赶走和尚’了”。老佛婆冷笑道:“谁教你忘却家庭呢?你早几个月回来,这便是解元府,任凭你到处走动。迟了几个月回来,这便是唐氏家庵。你要乱闯乱行,万万不可。”唐寅低垂着头,做声不得。隔了一会子,妙珠从里面出来,向着唐寅发话道:“大爷吩咐小尼入内通报,小尼不肯,大爷偏要小尼去。小尼见了八位师太,碰了一鼻子的灰。”唐寅道:“怎么碰了一鼻子的灰?”妙珠道:“小尼才说大爷回来了,大师太便发话道,我们家庵里面,那有什么大爷回来?敢是人家的男子走错了门户。”小尼道:“这位大爷不是别人,便是唐府的主人唐大爷。”八位师太听了,都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说这座家庵中的主人便是我们八姊妹,那有什么糖大爷盐大爷。你快快遣发他出门,休得在这清净佛地罗唣不休。说罢又把小尼埋怨了许多话。这都是你大爷害着小尼,无端碰这一鼻子的灰。”唐寅仰天叹道:“苍穹苍穹,我唐寅竟有这样的一日么?活在世上,也觉无颜。
也罢,待我题一首绝命诗罢。”便向妙珠讨了笔砚,磨得墨浓,蘸得笔饱,落笔飕飕的在佛殿上题了四句诗道:
西方大士居中坐,
贝叶经摊法象前。
佛地拚成归宿地,
堂堂七尺赴重泉。
妙珠和老佛婆都是不通文理。便来请问唐寅,这四句诗作何解释?唐寅讲了前两句,他们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