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还是赶快遣人把新人寻取回来的好,趁着他们没有去远。”唐寅道:“大娘休得为难,新人便在旧人那边。”陆昭容假作嗔怒道:“大爷又来了,你说的旧人是谁?难道我们藏着你的心上人不成,你可取得什么证据来?”春桃帮着昭容说道:“大爷冤枉我们把新人藏起,一定有什么证据落在大爷手里,你可还我们一个证据来。”唐寅笑道:“你们休得一搭一挡,一吹一唱。可怜我一宵没有睡觉,精神疲倦,捱不起什么惊恐。卑人知罪了,还我新人罢。”说时连连作揖。昭容兀自假作诧异道:“新人是你自己伴着回来的,怎么向我们要起人来?”唐寅知道八美中间九空的心肠最软,他又向九空打拱作揖,左一句慈悲为本,右一个方便为门。九空正待开言,陆昭容向他瞅了一眼,他便摇头道:“我不知晓。”唐寅道:“列位娘子,你们作弄卑人,卑人自知其咎,不敢抱怨。但是有几句心坎中流出的话,要在列位娘子面前表白一回。你们不要把卑人当做贪花爱色的狂徒啊,卑人这般风流放诞,正与箕子为奴,接舆佯狂,一般道理。卑人不幸略有才名,做了宁王夹袋里面的人物。无论如何,他总放不过卑人。徐鸣皋按院是奸王的党羽,卑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徐按院监视之中。为着避免物色,所以一向佯狂自污,做一个登徒好色的人。列位娘子,卑人在这半年中间,把你们抛撇在家,不通音信,确是万分负疚。然而亏得卑人失踪,才没有第二度被宁王赚去。这飞扬跋扈的奸王,卑人早知其必反,他在去年果反了。反的快,败的也快。身遭显戮,为世所讥。所有列名奸党的人物,都一一逮捕到案,身败名裂,为天下笑。便是卑人也险些儿身遭不测。亏得题着一首如讥如讽的俳体诗,方才保全了生命。”说时,便把何知县两度报告信息的事,一一说了。众美人听了,一一失色。
都说险极险极,亏得这一首诗,救了大爷性命。唐寅道:“虽是这一首诗救了我性命,然而也仗着历年以来,卑人隐于好色,佯狂自污,才和奸王踪迹疏远,不生关系。要是去年没有追舟的事,卑人依旧住在家中,难保徐按院不奉着奸王之命,前来强迫卑人到江西去走一遭。
那时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要是被逼而去,那么这番诛戮奸党,卑人断难幸免。要是托词不去,又恐徐鸣皋仗着巡按的声势,把卑人设计陷害。现在想后思前,这六个月的失踪,却是很有益于卑人的。列位娘子以为何如?”众美人听了,大半点头赞成。陆昭容冷冷的说道:“大爷的说话,怕不有理。但是你的隐于好色,佯狂自污,既为着避免宁王起见。现在宁王已失败了,你还是一辈子隐于好色,佯狂自污么?”唐寅道:“大娘轻视卑人了。‘已往不可追,来者犹可及。’卑人娶得九娘以后,立即变化气质,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除却诗酒陶情,啸歌寄兴以外,再也不做那寻花问柳,倚翠偎红的勾当。好教外面人改变舆论,都说唐解元本非好色之徒,他是有托而逃的高士。昔者刘伶隐于酒,刘盘龙隐于赌,陶渊明隐于菊,林和靖隐于梅,唐解元的风流放诞,也是这般意思。他是隐于好色,借此自污。在那奸王跋扈的当儿,人人说他是登徒子,急色儿。其实呢,俗人不识高贤,分明是冤诬了他。但看宁王失败后的唐解元,又另换一位唐解元了。遇见美人,正眼都不瞧一瞧。只和家中的九位美人,吟风弄月,作画谈诗,再也不到外面去猎艳。可见唐解元的风流跌宕,并非出于本意。他只是借此躲避奸王罢了,当今天子赞他是个有气节的解元。煌煌天语,确是唐解元的定评。”陆昭容笑道:“这叫做‘癞蛤蟆跳上戥盘,自称自赞。’说时容易做时难。只怕到了他日,遇见了倾国倾城的美貌,便想再加一个九变十。”唐寅很激昂的说道:“大娘放心,卑人从此以后,已断绝了得陇望蜀的心。休说人间女儿不在心上,便是天仙降凡,也不能牵动卑人的眼光。”陆昭容微笑道:“大爷果能心口相符,我们众姊妹还有什么话说,只怕不见得罢。”又向众姊妹说道:“你们以为大爷的说话,果然出于本心么?”春桃首先说道:“靠不住,靠不住。”其他诸位娘娘也道靠不住。惟有三娘娘九空道:“大爷的一席话,也许是良心发现。趁着佛堂还没有收拾完毕,且在菩萨面前立下誓愿,我们众姊妹才信大爷的说话。”唐寅笑道:“三娘说的不错,卑人便在菩萨面前立下誓愿来。”好在佛前放着现成蒲团,香炉内尚有未烬的旃檀,便即插烛也似的跪将下去,喃喃祝告道:“菩萨在上,念弟子唐寅身犯色戒,并非出于本心,一向佯狂自污,逃避奸王网罗。现在奸王伏法,朝政清明,弟子做一个太平自由之民,还我本来面目,再也不去寻花问柳,再也不去倚翠偎红。有时节焚几炷名香,消除绮孽。有时节编一首歌曲,唤醒痴顽。菩萨菩萨。‘过来昨日疑前世,睡起今朝觉再生。’今日的弟子,不是昔日的弟子了。”祝告究毕,又磕了一会子的头,方才起立道:“列位娘子,大概见得卑人的真心了。”八位美人听了,点头不已。
原来假设佛堂,潜藏秋香,都是祝枝山和陆昭容定下的计较。第七十五回枝山遇见了唐寅,便回到姑苏,向八位美人面前报信。陆昭容恐怕唐寅回家以后,过了一年半载,依旧起什么得陇望蜀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