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的一双鞋子么?”春、夏、冬三香住在一房,彼此互道气话。将近四鼓的时候,方才入梦。没多一会子,却被太夫人惊醒了,揉了揉眼睛,早已是日上纱窗,忙即披衣起床,伺候着太夫人做那照例的工作,不在话下。
待到梳洗完毕,太夫人用过参汤,正要上佛楼去拈香,忽的管家婆传来消息,说那看守园门的王好比失踪了。太夫人忙问怎样失踪?管家婆道:“这是花园中的园丁说起,今天早晨在园中打扫,却见后园门没有上闩落锁,只是虚掩着。推开房门,三簧和钥匙都放在桌子上。所有房中的物件东西,完全没有缺少,只少了一盏灯笼;多了一个灯台。那个开口好有一比,闭口好有一比的王好比,不知躲到那里去了?一时哄动了府中多少人,都在园中寻觅。
假山洞中,茅厕坑里,一一都已搜遍了,却是踪迹杳然。一面禀报太师爷,一面禀报太夫人,听候办法。”太夫人道:“王好比失踪不打紧,大约私出园门,不久便要回来的。只是华安的新房便在后园,要是园门依然开放着,不大稳便。”管家婆道:“听说园门已经锁上了,方才有人从新房左近走过,里面的鼻息正浓。料想他们的好梦还没有醒咧。”
太夫人道:“你传我吩咐,教他们不要在新房左近高声说话罢,惊醒了新夫妇,不是耍。”管家婆笑着答应,暗想太夫人这般宠爱新夫妇,怪不得春香告诉我,太夫人要把秋香作为螟蛉义女。要是秋香做了太夫人的女儿,我的干儿子便是太夫人的女婿了。“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因为舍不得惊醒他们的好梦。不表管家婆肚里寻思,且说三香拥护着太夫人,上佛楼做佛前功课。拈香拜佛,自有一番耽搁。比及下了佛楼,早已巳初光景。却又见管家婆慌慌张张上前禀告,据说王好比依旧踪迹不明,新房里依旧鼻息如雷。隔了三间屋,还可听得清楚。太夫人道:“秋香是和我同睡过的,他的鼻息很轻,决不会声闻户外。料想是华安的鼻息罢?”管家婆道:“只怕也不是华安的鼻息声罢。听得华平说,华安的鼻息声不是这般的。”太夫人道:“这又奇了,新房中除却他们俩还有谁来?你们为什么不敲着房门问个明白呢?”管家婆道;“家丁们不敢敲门,只为奉着太夫人的传谕,不敢惊拢他们的好梦。”太夫人听了弄得莫名其妙,春、夏、冬三香,都要去看这奇事。便撺掇着太夫人到园中去看个明白,究竟是不是新郎打鼾,只消在房门外弹指几下,便可知晓。太夫人道:“这么的好睡,轻轻弹指三下,济什么事?”春香道:“秋香妹子或者已醒了罢,便是没有醒,他却容易惊醒的。太夫人弹指三下,他不醒也要醒了。”太夫人道:“春香言之有理,你们伴着我去走一趟罢。”于是一主三婢,同入园门。太夫人一壁走,一壁沈吟,新夫妇也太放肆了,日高三丈,还不起身。华安不必说,秋香是很懂规矩的,难道忘却了“鸡鸣戒旦”的一章诗么?唉,真个好人难做。不是他来问候我,却是我去问候他了。列位读者,今天的太夫人可谓大搠霉头。恰才去敲三香的门,现在又要去敲秋香的门了。
他们到了园中,满园春色,怎有心思去欣赏?绕回廊,穿曲径,行到新房左近。早有三三五五的家丁,都在那里窃窃私议。见了太夫人,都是直垂着双手一旁侍立。太夫人道:“新房里面依旧有鼾声么?”华平禀道:“启禀太夫人,新房中鼾声正浓。高一阵,低一阵,却不像是华安的鼻息。”
太夫人道:“华安的鼻息怎么样?”华平禀告道:“去年师爷辞馆回家,华安独卧寂寞,曾唤小人伴着他同睡一房。住过几天,小人识得他的鼻息声,匀而净,轻而清。况且是很易惊醒的,从来没有睡的和死狗一般。这些时候还是忽高忽低的打鼾。高一阵,似黄牛叹气。
低一阵,似黄狼放屁,太夫人,你听这鼻息声又高将起来了。”太夫人侧耳听时,果然在新房里面发出一种很卤莽的鼾声,倒把太夫人吓的倒退了几步。又问华平道:“你听得秋香的声音没有?”华平道:“好教太夫人知晓,小人们为着事有可疑,曾去禀告太师爷。奉着太师爷钧谕。着令小人闯入新房察看情形。但是管家婆又传出太夫人的慈谕,着令众人们不许惊扰新人的好梦。小人们觉得事在两难。闯入新房,便违了太夫人的慈谕。不阔进去,又违了太师爷的钧谕。只好在新房左近团团打转,已有半个时辰。除却奇怪的鼻息以外,却不听得新娘的声息。也许新娘已不在房中,亦未可知。”太夫人愈觉谅惶,便道:“那么他在那里呢?难道花园里面出了妖怪不成?”春香轻轻的向太夫人摇手道:“太夫人不要声张,这花园里面的花木年深月久,难保不成了花妖木魅。看来守园门的王好比和那新郎新娘,难保不成了妖魔肚里的馅,妖魔吃的饱了,便酣睡在新床上面。我们都是妇女们,妖魔见了是不怕的。若要闯入房里,须用阳气方壮的少年男子才行。”太夫人听了,益发害怕起来。又倒退了数步,坐在圆廊旁边,喃喃的念着佛号。夏香的胆子也很小,举步匆忙,几乎别去了绣鞋中的高底。冬香年纪小,躲在太夫人身子后面,口称怎么是好,却把唾花溅到太夫人颈边。
太夫人忙看空中,却是天朗气清,正不知那里来的雨点。
还是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