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我以目代耳,这才叫做秘计啊。”比及接在手中,就着烛光观看,便道:“枝山,你拿错了,这是装摺帐啊。什么门几扇,窗几扇,挂落几个,唉,益发好了。琉璃灯几盏,红木挂屏几方,古铜瓶几件,名人书画几幅,这算什么,可是你送给我的礼单?”枝山笑道:“‘明人不消细说。’这是去年大娘娘率领着一十二名手持木棒的江北奶奶,前来攻打祝家庄,寒舍许多什物器具门窗户闼,都断送在捣衣木棒之下,大娘娘曾经面许祝某,这一篇损失帐,待你回来,一并清偿。你现在回来了,先请你承认了这篇帐,再作计较。”唐寅笑道:“承认便是了。”于是一行行的看去,下面都标着计银几两几钱的价值,一共计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最可笑的,损失单里面,有祖传夜壶一柄,计银二十四两八钱五分。唐寅大笑道:“这柄夜壶太名贵了,怎么要这许多银子?”枝山道:“你别小觑了这柄夜壶。这是先曾祖荣禄公传给先祖太常公,先祖太常公传给先父处士公,先父处士公传给我祝某。已经传了四代,竟被江北奶奶捣毁了。小唐,你想七八十年的古董夜壶,一时那里有觅处?休说这白地青花的磁质还是开国时代的洪武窑,世上已不经见,便是夜壶里面年深月久的积垢,卖给药铺子里,也是一种名贵的药品。这件东西的损失,照实论价,足值三十五两五钱。我为知己分上,打了一个七折,只算你二十四两八钱五分的银子,已是特别克己了。”唐寅道:“好一个特别克己,我一切遵命便是了。到了来朝,赔给你纹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便是了。”枝山道:“你把清单翻过来看,还有特别项下的损失呢。”唐寅翻过清单来看,只见上面还有一项损失单,写的是:“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江南第二风流才子颔下髭须七十五茎半。”下面还注着,每茎应值银若干,随时面议。唐寅看罢,益发大笑起来。正是:
奇贷可居惟溺器,兼金不换是吟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欲壑难填尽情敲竹杠良宵易误何处觅桃源
唐寅大笑道:“老祝,你太无赖了。这几茎蛇须,也要开单索赔。”枝山道:“你别看轻了这七十五茎半的吟髭,旁的东西,都可论价索赔,惟有这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一皮一发,却是无价之宝。”唐寅道:“你是祝解元,不是周灵王。你要向我索赔,须得做了周灵王才行。”枝山道:“这是什么缘故?”唐寅道:“你在损失单上写着‘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八个字,这几茎蛇须,便不该向我索赔了。枝山,要是拙荆一时失手,剥去了你的蛇皮,抓碎了你的蛇肤,那么还可说是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只为蛇皮蛇肤,确是父母的遗体,这几茎蛇须,不是先天带来,是后天生出的,假使你做了生而有髭的周灵王,我还承认你的蛇须确是受之父母。我试问你,这几茎蛇须确是从母胎中带出来的么?”枝山道:“你别和我咬文嚼字。是周灵王也好,不是周灵王也好,总而言之,这几茎吟髭,断送在尊阃之手,非得向你索赔不可。”唐寅道:“赔偿也容易,拉一条黄狗,拔几茎狗毛。狗毛抵偿蛇须,那便五雀六燕,铢两悉称了。”枝山道:“小唐,你不愿赔也好,我吃干了这壶酒,便要谢扰回家。
横竖华老上门问罪,你自有应付之计,干我甚事。真叫做‘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说时,连干了几杯酒,准备尽了壶便即起身。唐寅道:“老祝别忙,我已准备着千两纹银赔偿你的损失,除却家用物件八百多两以外,尚有一百数十两,作为赔偿你的蛇须之用。这价值不算菲薄了,大概一茎蛇须,赔偿二两有余。”枝山笑道:“瞧着朋友分上,我便贱卖了罢。但是还有一种要求,曾在东亭镇舟中向你说过,今天便须实行。你可记得么?”唐寅道:“什么要求?我可不记得了。”枝山道:“你怎么这般健忘。昨天授计与你的时候,我不是向你说的么,事成以后,你要吩咐这位九娘娘,在我老祝面前也要笑这三笑,和你说的三笑留情一般。你已应允的了,今夜便请九娘娘出来,在这里笑这三笑。”唐寅听了,觉得应允不是,拒绝也不是。这个那个支吾了一会子,枝山频频催促,一定要摩挲老眼,试验那三笑留情的美人。唐寅道:“老祝,休得逼人太甚,我已应允过了,决不抵赖。但是今夜不能,至少须过三朝,待到有了日子,再来约你相见。”枝山道:“今夜相见,不是一般的么?”唐寅道:“今夜相见,有三不可。我虽允许,还没有得到我们九娘娘的允许。强他相见,未免不情。此一不可也。昨天所定的约,须在事成以后,才好教我们九娘娘笑这三笑。
现在虽已成亲,还没有同衾同枕,而且华老跟踪前来,夜长梦多,不免有种种阻折。全功还没有告成,如何便可践约。此二不可也。新娘见客,宜昼不宜夜,你的目光又短,在那灯光迷离之下,便是做尽眉眼,也不过俏眉眼做给瞎子看。此三不可也。老祝,你要他笑这三笑,不如换个日子罢。 ”枝山拈着短髭道:“你也说的有理,我便准许你过了三朝,拣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教这位娇娇滴滴新娘子向着我一团茅草乱莲蓬的祝大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和我做一个三笑留情。”唐寅道:“依你便是了。请问你到了来日,我们